百年老龟

（新加坡）尤 今

在马来西亚北部城市怡保，去参观柚子园，却意外地看到了被当作宠物来养的乌龟。那二十多只大大小小的乌龟住在一个砖砌的空间里，像一个个泥塑品。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只体积超大的老龟，在众多大小乌龟的围绕下，雄踞一方的它，却显现不出王者的气派，反而显得有点猥琐，宛如一个落败英雄，原因在于龟们的“居处”实在太局促了，屈居其间的老龟连手脚都难以尽情伸展，遑论随意爬动了。

我问园主，他既然要养那么多乌龟，为什么不给它们安排一个较大的居处呢？

他叹了一口气，答道：“我并不是刻意想要养的，原因是疫情期间，很多人担心宠物身上带菌而弃养它们，这些被遗弃的乌龟就奄奄一息地躺在路旁，有些则爬上马路而被车子碾过，当场毙命。我每天出外，总能捡到一两只，就这样积少成多，俨然成了宠物之家。消息传开，现在，还有人不断地上门来，要求我收养他们不想要的乌龟，可我已经龟满为患了，只能婉拒。”

“那只巨型老龟，也是被遗弃的吗？”我问，心里隐隐作痛。宠物犹如家人啊，养了这么多年，咋能说弃就弃呢？

“它不是弃龟，它是死里逃生的。”园主侃侃地说道：“怡保过去是盛产锡矿的城市，在我园子附近就有许多废弃的矿坑。矿坑极深、极阔，积满了水，这只老龟便在无人干扰的矿坑里自在地生活，以水中的小鱼小虾为食物。几年前，新冠蹂躏，有些外地劳工，百无聊赖，到积水的矿坑垂钓，这只老龟，便是这样被人钓上来的。老龟的肉，是滋补上品，人人趋之若鹜。这个钓着老龟的人，兴高采烈地拎着它，想要赶回去宿舍煮来吃，恰巧被我碰上了。哎呀，这是濒危物种啊！我立马与他商量，要求他卖给我。他知道我有意饲养，却也不为难，立马以双方同意的价格卖了给我。这只老龟，总算逃过了一劫。”

“老龟年龄多大了？”我好奇地问道。“去年，国外有一位研究生物的专家来我的柚子园参观，发现了老龟，仔细地检查之后，根据专业判断，肯定它已经超越一百岁了，是罕见的野生老龟。”

我委婉地对园主说道：“其实呀，野生老龟是不宜当作宠物来养的；如果你真的想帮助它，应该将它放归自然。”

园主蹙着双眉说道：“我当然也有想过放生呀，但是，我这边厢把它放走，那边厢就会有人把它钓走。两害相权取其轻，住在我这儿，虽然居处比较狭小，然而却可以确保安全。再说，它年龄大了，在矿坑里吃鱼吃虾，委实难以消化。我以柚子喂饲，有益养生，兴许可以活上两百岁呢！”

离开柚子园之前，我再去看老龟。

老龟还是维持原先的姿势，趴着不动，好像在细细地咀嚼与回味过去像雾像风又像梦的漫长岁月，点点滴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