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陶
云南大理宾川的鸡足山佛教文化在明代中叶以后逐渐兴盛,至明末发展到极致,那时佛刹林立,静室密布。据明清之际的大错和尚(钱邦芑)所撰《鸡足山指掌图记》记述,鸡足山当时已有“大寺八,小寺三十有四,庵院六十有五,静室一百七十馀所”,可见规模不可小觑。山中自然景观也美不胜收:“其间幽洞危崖,奇峰怪石,曲涧清泉,不可名数。”万里遐征中的徐霞客在西南行中先后两次游历鸡足山,正当此名山风光无限之际,因而在其《游记》中留下了瑰丽的篇章。
受丽江土知府木增之托,徐霞客纂修《鸡足山志》,历时三个月,完成四卷,因病中辍。然而这四卷因明清易代的动乱未能传世,仅留下《鸡山志目》《鸡山志略一》《鸡山志略二》三章纲领性文字附于《游记》之末。清初,大错和尚修《鸡足山志》十卷,也不幸早佚。清康熙年间的云贵总督范承勋另修《鸡足山志》十卷,不久即有刊本问世,内容丰富。十几年后,云南姚安土司高奣映历时三月又修成《鸡足山志》共十四卷,但并未付梓,仅以孤本收藏于云南图书馆,高《志》以点校本形式问世是近二三十年间的成果。民国初,赵藩、李根源另修《鸡足山志补》,拾遗补阙而已。近年,宾川县志办两次新编《鸡足山志》,分别于1991年与2012年相继出版,踵事增华,史料挖掘虽少新功,但图文并茂,更便于今人阅览。总之,在上举七种《鸡足山志》中,以徐霞客所编纂者为最早,发凡起例的首功不可泯灭。
徐《志》在《鸡山志略一》著录“放光瑞影”的胜概:“放光四面深环,危崖上拥,灵气攸聚,瑞影斯彰,其与四大比隆,宜也。然四大亦惟峨眉、五台,其光最异;若九华、普陀,亦止佛灯,未着光相,故放光之瑞影,真四之中,二之上者矣。”将“佛灯”与“光相”分而论之,是霞客的高明之处。尽管这两种自然光学现象,霞客并未曾亲眼目睹。
所谓“光相”,即“宝光”,或称“佛光”,是一种并不罕见的大气光学现象,即太阳相对方向处的云层或雾层上围绕人影的彩色光环。人背太阳而立,光线通过云雾区小水滴经衍射作用所致,多见于山区。我国四川的峨眉山最常见,被称为“峨眉宝光”“峨眉佛光”“金顶祥光”,又称“五彩光环”“布罗肯光环”,远近驰名。这种光相在古代被视为神力所致,南朝梁慧皎《高僧传·译经·康僧会》:“舍利威神,岂直光相而已。”宋范成大《吴船录》卷上:“凡佛光欲现,必先布云,所谓兜罗绵世界,光相依云而出,其不依云则谓之清现,极难得。”
所谓“佛灯”,又称“神灯”“圣灯”,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二四《华山神灯》如此描述:“吉安中华山有玉贞观,时见神灯点点,浮空而下。又四川蓬州有山灯,初见不过三四点,渐至数十,土人呼为圣灯。眉州彭山县崌崃山上有天柱峰,夜见五色神灯,莫知其数……又峨眉山有圣灯,每月明之夕,数十百如乱萤,扑之皆木叶也。广德金牛岭洞外常现神灯。南岳衡山金简峰,即神禹得书处,峰下有圣灯岩,晦夜灵光烱烱,动揺如秉灯状,俗称天灯,僧称佛灯。相传山有珊瑚枝,又云金银气也。”明王阳明《文殊台夜观佛灯》诗记述了作者在江西庐山天池山文殊台夜间所见奇景:“老夫高卧文殊台,拄杖夜撞青天开。散落星辰满平野,山僧尽道佛灯来。”
从科学角度而论,佛灯出现的机理,牵涉到气象学、地质学、生物学等多重领域。佛光见于白昼,佛灯呈现于夜晚。比较而言,后者极为罕见,可遇而不可求。霞客《鸡山十景》组诗中七律《放光瑞影》一首的颔联、颈联有云:“透却尘关空即色,翻成宝相影皆真。蜃楼非海谁嘘气,玉镜中天独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