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苏清
家门口有大河——淀浦河,河边一排垂柳,时过惊蛰,和风剪出的柳芽嫩嫩的,始鹅黄,一两天淡绿,三四天苍翠,五六天柳色满天,燕子竞相追逐嬉闹来了。
傍河而建的朱家角古镇市民广场,草长莺飞,纸鸢窜天猴似的往蓝天上钻,放飞的孩童在草地上跑得欢,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一旁的大人连声喊:“小心,别摔着!”可谁还会理睬呢。
在暖暖的春风中,广场边的垂柳呈现出绝胜烟柳的韵味。在江南人的心目中,柳树与春天是一个意思,河边垂柳摇曳身姿,万千柳丝撩拨春水。
垂柳,中国已种植四千多年,易成活,易识别。世上柳树520余种,中国约有一半。因柳和“留”同音,古人常以柳赠友,以表达依依惜别之情。千百年来,垂柳也一直为文人墨客所青睐,以柳入题,歌咏不绝。先秦时期的《诗经》中,《小雅·采薇》篇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唐以后,咏柳的诗词名篇迭出,晏殊曾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简单两句便勾画出一幅美丽的风抚垂柳、湖边月色的景致。
从古至今,爱柳之人一直未绝。我醉心的咏柳诗词,要数唐代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王之涣在《凉州词》中则表达出另外一种情话:“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陶渊明因爱柳,特意在堂前栽了五棵柳树,自号“五柳先生”。蒲松龄临泉卜居,在泉边栽柳,便自称“柳泉居士”。清末名将左宗棠,出征西北时,命令军队在河西走廊沿途种柳,长达数千里,人称“左公柳”。现代史学家陈寅恪也特别爱柳,他的书房叫“寒柳堂”,其著述编为《寒柳堂集》。垂柳的千种风姿、万种风情,让历代文人墨客为之倾倒,在人们的心中,垂柳早就不单单是一种植物了。
垂柳代表着很多美好的事物。当年在杭州工作时,住西湖边公寓,不远处有个公园名字极好听:柳浪闻莺。史料记载,南宋时其为帝王御花园,称聚景园,南起杭州旧城清波门外,北至涌金门下,东倚城垣,西临西湖,还包括了接近湖岸的若干洲渚,布局开朗、清新、雅丽。柳丛衬托着紫楠、雪松、碧桃、海棠等异木名花,是欣赏西子浓妆淡抹的观景佳地,临水眺望,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张岱在《西湖梦寻》中描写此园中的柳洲亭:“柳洲亭,宋初为丰乐楼。高宗移汴民居杭地嘉、湖诸郡,时岁丰稔,建此楼以与民同乐,故名。门以左,孙东瀛建问水亭。高柳长堤,楼船画舫会合亭前,雁次相缀。”西湖的垂柳,属稀有品种节节垂,低垂青丝,如少女想着心事,柳丝纤细风中飘动,似贵妃醉酒,远眺又像少女湖水旁浣纱漂丝。百柳成行,千柳成烟,细柳丝绦其间黄莺飞舞,竞相啼鸣,形成了真正具有神韵的“柳浪闻莺”。如今,沿湖长达千米的堤岸路途,柳色仍青翠,莺鸣亦婉转。
还记得游走济南,深深被“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独特风光所打动。大明湖垂柳,令人惊诧,是我见过最高大的柳树,高达三十米左右,树身如巨桶,枝条三四米长,柔软下垂,随风飘舞,姿态优美潇洒。拍了不少照片,在垂柳树下的酒店,大碗喝酒,好不痛快!
歇笔四望,窗外传来阵阵鸟语,清脆悦耳。我懂它们的对话内容,从音调音色上分辨,它们很开心。远处的布谷鸟,一阵急过一声的“布谷谷—布谷谷”,听着催人,不负韶华。此刻的天空下,最自由的就是长着一对翅膀的它们,或轻盈地掠过湖面,捕上一条小鱼,回巢享受;或占据枝头,不管人们爱听不听,它们只顾自说自话。饿了,一个凌空腾飞,去树丛中逮条虫子,吃饱了继续对唱情歌。
柳色正浓,我想人类欲飞翔,也得有一对“翅膀”。那是怎样的“翅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