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
去北非,尤其旅游目的地包含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地之前,许多人大概率不知塔吉锅为何物:炊具还是食品?
进入摩洛哥,领队再三给大家打“预防针”:“咱们要吃塔吉锅了,大家得有个心理准备哦。”甚至给它“戴上一顶帽子”:“我找不出比这个更难吃的菜了!”
一番充满好意的提醒,把大家吓得不轻,但同时大家也被激发起尽快证实“难吃”程度的憧憬之情。
我们在历史文化名城马拉喀什吃了第一顿塔吉锅。之前,领队特意强调“这回安排吃‘特色庭院餐’”,好像“特色庭院餐”与“难吃”没有交集。
什么叫“特色庭院餐”?粗估,特色,指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庭院餐,也许跟在北京四合院、上海花园洋房、成都大公馆、苏州私家园林吃饭相仿佛吧!事实也是如此。别小看了摩洛哥的“庭院”,它一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寓所,高墙深院,绿荫如盖;四周满是伊斯兰风格房屋,雕梁画栋,繁复无比;侍者忙碌,穿插如梭……我相信任何人进入上述场合,都不会对预期中的“饕餮美食”产生怀疑。
问题在于,貌似高档的异国美食,会不会引发中国吃货哄抢以致最后出现舔盘子现象?谁也不知道,倒是有个令人担心的“雷”一直无法排除:别人击节称赏的美食,因为“荒腔走板”于我们积淀已久的口味定式,以致沦为“糟粕”,正好比中国北方人无法容忍苏锡帮松鼠鳜鱼的甜腻,而中国南方人难以接受齐鲁系烙饼卷大葱的辛臭。
侍者把一只盖子像“圣诞老人帽”的砂锅放在桌上时,大家都在猜测其中的“乾坤”该是怎样的精致或拙劣。“帽子”被掀开的一刹那,所有人已经窥探到了里面的动静——那不是炖牛肉嘛。
现场马上充满喜感,大家一致认为,领队的“预防针”,太危言耸听啦。于是,刀叉齐下、勺匙并举。
必须承认,牛肉品质极佳,炖得很酥很烂很入味却不失其形。
是的,塔吉锅并没有领队说得那么不堪,甚至还有点儿好吃哩。不过,渐渐地,北方客人有点扛不住了,开始“罢工”;再后来,南方客人手臂伸展收缩的节奏也在放慢……原因,一个字——甜;两个字——太甜;三个字——甜中甜。
甜从何来?从炖牛肉的辅料中来,它们或是西梅,或是椰枣,或是葡萄干,或是其他糖分充足的食材。
北方人惧甜可以理解,南方人嫌甜不可理喻。关键在于,摩洛哥人把炖牛肉做成杨枝甘露!那么,有谁把一大砂锅的杨枝甘露从头吃到尾?
标榜“特色庭院餐”,其实就是围绕一只菜——塔吉锅转。我左寻右觅,整张大圆桌上除它之外,只有三四小碟淡而无味的小菜,生黄瓜片、卷心菜丝、土豆块、酱黄豆;其他呢,没了。
坦率说,作为东北人的领队面对齁甜,“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怪;我怪的是,作为视觉、味觉、嗅觉中心的塔吉锅,为啥唯我独尊,令整桌“菜”几乎不设调节口味的机制;更要命的是,整个行程,只要在当地餐厅吃饭,必须接受“无塔吉锅不成席”的现实——那才是压垮“嗜甜”名声在外的南方客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令我们头痛的塔吉锅,其来历不像很多国家的名菜那样只靠传说,一笔糊涂账,而是明晰可考。其他毋须赘言,仅陶盖设计,就充满了只有古老游牧民族才有的智慧:北非水资源稀缺,圆锥形陶盖可让蒸汽在顶部冷凝后均匀滴落,从而实现循环蒸汽的“无水慢炖”,最大限度保留了食材水分,非常适合炖煮纤维较粗的牛羊或禽类……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塔吉锅走向世界了吗?或许吧。我看欧洲人就比我们吃得欢;20年前中国电视购物频道已在卖法国制塔吉锅……至少,你到摩洛哥,到北非,就得慕名品尝一下,而且不可能“一下”,乃至还要大惊小怪地到处咋呼,无形中为它代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