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新
千秋功过,后人评说。曾国藩作为晚清的名臣,是倍受后来的政治家、军事家、学者关注的。文正公的《家书》《日记》成为了许多人的案头书。
曾氏严格按照理学要求修身养性,以大学士倭仁为楷模,“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动,坐作饮食,皆有札记”。将读书与修身结合起来,这使他的《日记》颇有可观。己未(1859)四月,他有一条读诗的日记:“读东坡‘但寻牛矢觅归路’诗,陆放翁‘斜阳古柳赵家庄’诗,杜工部‘黄四娘家花满蹊’诗,念古人胸次潇洒旷远,毫无渣滓,何其大也?余饱历世故,而胸中犹不免计较将迎,何其小也!沉吟玩味久之!”
东坡诗见《被酒独行,徧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曾氏所引之句在第一首,其诗云:“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这是东坡在儋州时寻访四位黎姓友人时所作的记事诗。此诗直写醉态,一派天然。在这组诗的第二首中有句:“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这是曾点“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境界,难怪文正公羡慕不已。陆游诗见《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蔡中郎,东汉名士蔡邕,字伯喈,灵帝时,董卓强征为中郎将,故后人称“蔡中郎”。民间南戏中有《琵琶记》,演义蔡邕及第后弃其故妻,被牛相国招赘为婿的故事。蔡中郎早已作古,自是任人戏说,不能自辨。曾氏感“死后是非谁管得”心有戚戚。杜甫诗见《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六):“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杜甫在成都浣花溪,漫步寻花来到黄四娘家,触目之景,信笔记下,自成天趣,似可以想见,文正公读诗时晃首吟诵之状。
日记中的三首诗,都是诗人闲行漫步时所作。曾国藩因自己无法达到古人的境界时常自愧。在癸卯二月的一则日记里他写道:“万事付之空寂,此心转觉安定。可知往时只在得失场中过日子,何尝能稍自立志哉!”但他也清楚:“人皆为名所驱,为利所驱,而尤为势所驱”,要“万事付之空寂”也不过是奢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