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 翌
2025年上海国际电影节(SIFF)的数据图谱揭示了亚洲电影的爆发式增长与结构升级。展映影片较2024年总量几乎持平,但亚洲影片占比提升至65%(2024年为58%),其中亚洲新人单元中12部作品中的9部为世界首映。金爵主竞赛单元12部入围片中,亚洲作品占5席(含3部华语片)。
曾几何时,欧美电影作为全球电影的中心,凭借其工业体系、叙事模式和明星效应主导着市场与审美。然而,近年整个电影产业经历了深刻变革,趋势表明这种主导地位业已松动。欧美电影日渐陷入了创新瓶颈和叙事疲态,而以中、日、韩、泰为代表的亚洲电影,则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创作活力和多元魅力。作为亚洲乃至全球重要的电影盛事,上海国际电影节(SIFF)的片单变化与策展导向,无疑是观察这一现象的最佳窗口。
这两年的SIFF在“亚洲新人”单元、金爵奖主竞赛单元以及“一带一路”电影周等多个板块中,亚洲影片占据了显著比重,不仅在数量上保持优势,更在质量和多样性上展现出强劲的竞争力。以本届为例,除了数量上的跃升,亚洲电影的题材亦实现了多元化突破。
譬如去中心化的英雄主义。进入本届主竞赛单元的吉尔吉斯斯坦电影《黑,红,黄》,以一位织毯女工通过织毯工艺(黑、红、黄三色象征日常生活、情感与神圣之光)完成对生命的记录,体现了对孤独的坚守与情感的克制,以诗意现实主义将英雄主义从动作冲突转向精神层面的坚守。
而亚洲电影一向擅长的家庭叙事亦有革新。日本影片《花便当》,改编自直木奖小说,以“便当”重构兄妹羁绊,成就“家哲学”的现代转译——“兄妹守护契约”转化为对抗遗忘的仪式,以“便当”为纽带重构家庭羁绊,铃木亮平与有村架纯演出了代际创伤与和解,温情中另有遗憾和痛感。另一部亚洲新人奖入围的伊朗电影《女儿》,旨在表达低欲望社会的生育危机与家庭幻想:因经济压力无法养育孩子,一对伊朗夫妇虚构了一个“想象中的女儿”,通过虚拟的家庭生活寻求慰藉,但随着幻想逐渐失控,夫妻关系走向崩溃。
以泰国领衔的东南亚电影这两年同样不遑多让。本届有亚洲新人单元评委纳瓦彭·坦荣瓜塔纳利带来影片《就爱断舍离》,主演茱蒂蒙·琼查容苏因由电影《天才枪手》为中国观众所熟悉。展映影片西瓦罗·孔萨库的《遗憾地在黎明时分》曾入围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退伍军人与黑狗在凝固黎明中直面悔恨,有影评者称之为“东南亚版《路边野餐》”。
至于越南、菲律宾与老挝,则呈现出另一种边缘生态的银幕突围。同样是亚洲新人单元评委的越南导演范天安的《金色茧房》,和入围这个单元的菲律宾导演利里克·戴拉·克鲁兹的《夜未央》都坚持启用本土素人演员,但又是全球工作模式——前者与新加坡、法国联合制作,获得过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处女作奖项;后者则携手意大利,获得柏林电影节视点单元最佳影片提名。
上海国际电影节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文化定位,正日益成为一个重塑全球产业格局的重要阵地。当下,欧美电影面临挑战和瓶颈。一方面,过度依赖系列电影、超级英雄IP和翻拍,使得原创剧本的枯竭和叙事模式的同质化日益严重,观众审美疲劳。另一方面,流媒体平台的崛起对传统影院发行模式造成冲击,改变了观众的观影习惯,使得电影的艺术性和实验性进一步被商业数据所绑架。
相较之下,亚洲电影澎湃的创作浪潮所展现出的活力、创新和对现实的关怀,无疑为全球电影带来了新的希望和方向。银幕光影仿如时光宝盒一般,正开启另一番魔幻景象:电影艺术的罗盘,已悄然转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