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4日 星期一
何人不爱牡丹花(扇面) 金庸的失子之痛 刺客多情 酸梅汤 学习当婆婆 糕团,黏住过客的思念 海明威对菲茨杰拉德的深情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5-07-13

海明威对菲茨杰拉德的深情

赵松

在巴黎,德朗布尔路的丁戈饭店酒吧间里,海明威认识了菲茨杰拉德。那时海明威刚出了《我们的时代》,还没写完《太阳照常升起》,而菲茨杰拉德早在四年前就已凭《人间天堂》成名,刚出了叫好但不叫座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比海明威大三岁,但从当时两人的精神状态来看,海明威倒更像是年长的。他们都是很直率的人,但表现出来的状态截然不同。海明威是个骨子里很骄傲自负的人,能让他看上眼的人不多,也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侃侃而谈。而菲茨杰拉德则更像个毫无城府的单纯大男孩,不管什么场合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当他在那个酒吧间里当众对海明威的小说大加赞美时,海明威确实是尴尬得受不了的。

他们的互相吸引,主因当然是才华,其次是好奇。对于与自己个性截然相反的人,人们总是更容易好奇的。他们的个性刚好就是两个极端。海明威是绝对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只能是他主导一切,绝不会允许别人从任何意义上掌控或干扰他的自由,更不用说影响到他的写作了。他无法想象,像菲茨杰拉德这样才华横溢的人竟会为顾及妻子姗尔达的感受而牺牲自己的写作。他无法理解,菲茨杰拉德对姗尔达的爱近乎疯狂。他不知道,菲茨杰拉德跟其笔下的盖茨比一样,是那种会为了自己所爱而牺牲一切的人,而且让他们作出决然选择的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那种非如此不可的生命动能,对他们来说,生命就是一场需要不惜代价始终保持强烈的幻象。

在海明威死后出版的《流动的盛宴》里,有三篇是回忆菲茨杰拉德的,文字量差不多占到了全书的四分之一。在海明威的写作生涯里,以这样的篇幅和细致的笔触怀念一个故人是极为罕见的。从他那平实温和的文字中,不仅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给予菲茨杰拉德那非凡的才华与成就的高度肯定,对其英年早逝的无尽痛惜,以及对姗尔达的厌恶,还有他以往写作中少有出现的含蓄深情——尤其是那次诡异搞笑的里昂之行,他们开着那辆豪华敞篷车在多雨的天气里回巴黎的狼狈而又不失快意的过程,在时隔三十多年仍能写得如此清晰鲜活,若是没有深情,是无法做到的。

多年以后,有好事者根据小说《巴黎之死》里虚构的桥段,伪造了一封海明威回复菲茨杰拉德的信。在信中,海明威肆意恶毒地嘲讽打击了菲茨杰拉德,而当时后者正处在人生低谷。2020年,某TikTok博主据此谣言制作的点击量超百万的短视频,更是引发了对海明威的海量咒骂,甚至连海明威缅怀菲茨杰拉德的那些隐含深情的文字都被充满恶意地曲解了。

当然,随后学术界的证伪也来得很彻底,还了海明威的清白。《海明威书信集》主编桑德拉·斯潘尼尔在访谈中说道:“(海明威)他从未试图伤害菲茨杰拉德,那些伪造信件是对两人关系的拙劣模仿。”《美国现代文学史》(牛津大学出版社,2017)第8章则指出:“网络时代关于菲茨杰拉德与海明威的阴谋论(如谋杀建议、器官诗歌)……是后现代文化对‘迷惘一代’的消费主义重构,与真实历史毫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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