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2日 星期日
我的驯鹿们(油画) 茶淘饭 格竹记 追电影 大桥下的萨克斯 但悲心愿已难酬
第14版:夜光杯 2025-08-16

茶淘饭

冯强

现在晓得茶淘饭,还在吃茶淘饭的,一定是老上海。

大多数老上海吃白开水,叫吃茶,把有茶叶的茶,叫茶叶茶。而我们从小吃惯的茶淘饭,并非《红楼梦》中所说到的“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的茶叶茶泡饭,而是用纯粹的白开水泡饭。

我小时候,楼上楼下、家家户户都是吃茶淘饭的,一来可把隔夜饭吃干净,二来可省时间,这样对付拮据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那时,茶淘饭也略有讲究,只要条件许可,母亲总是挑新大米煮饭,隔夜的剩饭用滚烫的开水一泡,等几分钟,余香袅袅的泡饭就上桌了。上世纪60年代初,大米供应极为紧张,我们正当长身体的关键时期,她想尽办法换新大米。她的另一高招是挑选好吃的酱菜辅佐茶淘饭。我家附近的培丽土产公司,有很多种酱菜出售,母亲买得最多的是偏咸、颜色发黑的云南大头菜和本地产的脆嫩的酱瓜。买来后,洗干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浇上小磨麻油,腌制一天后才吃,令人回味不已。

小辰光,我家那幢楼的人家全是双职工,中午放学回家,要么吃父母放在饭格子里的饭菜,要么自己动手,继续吃茶淘饭。记得二楼人家的保姆钟妹,人长得高高瘦瘦,四十多岁,大约是江浙一带的人,也对茶淘饭情有独钟。我们有时吃中饭没了方向,钟妹会把放了醉方腐乳的茶淘饭端给我们吃。她的茶淘饭时常还带有镬焦香,这是舍不得去掉烧得有点焦的米饭镬底,干脆全部煮成泡饭,镬焦香茶淘饭,成了我难忘的记忆。

前年看电视剧《繁花》,宝总在进贤路夜东京吃上一碗玲子亲手为他准备的泡饭,这样的情节,使故事的人情味凸显。而我与之共情,还在于当年进贤路住着我两位来往至今、情同手足的老同学。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家就相当于我的家,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畅想未来,当然,他们的父母有时也会留饭,令我记忆最深的那顿饭,是茶淘饭加自制的、又甜又脆的酱萝卜。

我的父母都是宁波人,他们上一辈的人把茶淘饭叫汤饭,过汤饭的小菜除了酱菜,还有咸菜、腌冬瓜、乌贼蛋、咸炝蟹、龙头烤等,听上去,有点正餐的意思了。现在上海有些饭店推出的高汤泡饭,辅以青菜、火腿等食材,再搭配酱菜、腐乳等等,虽然比较丰富,但与过去开水泡饭大相径庭,失去了茶淘饭原来的意味。

母亲和曾赐予我茶淘饭的钟妹、老同学父母都已过世,而这首属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回旋曲,茶淘饭至今还有“生命力”,我得追加一句:此物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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