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空

许道军

上海的夜空美丽而迷幻，最美的不是星星和月亮。

星星很少，多半时候看不到它们，或者在看到它们之前，我们已经被楼群与街道之间闪烁的霓虹所吸引。而月亮，则在楼群间穿梭，月光与灯光，月亮与街灯，几无分别。当它们同时出现在手机取景框时，显得那么虚假，前者简直是对后者拙劣的模仿，以至于认为一切都是人工之物，科学发明。八月中秋那天晚上，你坐在阳台或者站在河边，努力去寻找月亮，重建与农历生活的联系。遗憾的是，总有飞机从月亮边飞过，那明晃晃的、硕大的、顽固的钢铁，击碎你稀薄的诗意。那些残存的意象与诗句，“婵娟”“玉盘”“冰轮”“桂魄”“银汉”“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碧海青天夜夜天”……如同无枝可栖的飞鸟，在城市的夜空游荡。它们再也找不到落脚点了，这是钢铁、水泥、玻璃、光电、信号与数字重塑的世界，坚硬而冰冷。

然而上海的夜空依然是美丽的，最美的是飞机。

每当夜幕降临，喧嚣渐小，飞机浮现。最初它们是鲨鱼，在城郊的天际游弋，缓慢而优雅，乖巧而安静。暮色如水弥漫，浮云如浪，天空逐渐退隐为深海。它们再次经过你视野的时候，如同一只只闪闪发光的鮟鱇鱼，射出长长的光柱，试探着前行。更多的装扮成星星，潜伏在暗处，小的如萤火鱿，大的如栉水母，明灭如鬼乌贼。夜空如此生动，危险又充满诱惑。

数星星的孩子，最后都在数飞机，凝视深海。

这是他们童年的夜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诗意，相信他们的文字和心灵能够驯服这些仅仅属于他们时代的“怪物”，化为美丽的诗句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