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03日 星期三
那片红叶 远去的巷道 当影院渐暗 一点菊事 怀揣梦想向长安 一碗“鸡的汗”
第15版:夜光杯 2025-12-02

远去的巷道

王凯红

每次返乡,车窗外掠过熟悉的白墙黛瓦时,我的目光就会从高耸的马头墙上缓缓垂下,最终定格在曾经的高壁窄巷所在处。那条巷道藏着太多记忆,时常在脑海中闪现。

幼时,我第一次告别城市弄堂,来到偏远的徽州老家。从村口到祖宅,必经一条悠长的巷道。两侧是整片灰砖白墙,少见门窗,严实得像两堵挤压过来的城墙。巷道狭窄逼仄,墙根斑驳残缺,苔藓湿滑黏腻,前后常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偶有破瓦从墙头坠落,清脆的声响吓得我拔腿飞跑,风在耳边呼啸,墙壁似在晃动,光溜的青石板路让脚底不住打滑。慌乱中,我只能狠狠踩着石缝里的杂草。

日子久了,我竟与巷道熟络起来。清晨,我带着小黄狗沿巷散步;傍晚,跟着归巢的鸡鸭从池塘边归来,脚下始终是这巷道。记得一个秋日,我和几个伙伴在巷中捉蟋蟀。刚踏入巷口,便听见一阵鸣叫声,顺着声音寻去,发现蟋蟀躲在墙根潮湿的砖缝里。大家用稻草引、竹枝拨,忙了半天也没碰到它。我突发奇想:“用水冲!”有人说要去水塘舀水,有人说要回家取水,我摆摆手:“不用,对着洞眼撒泡尿就行。”两个伙伴当即上前,蟋蟀果然被冲了出来。那天我们收获颇丰,而巷道里捉来的那只,成了最勇猛的“常胜将军”。

我是祖母带大的,祖母常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我,跨出双檐石框大门,绕过池塘,穿过巷道,或下地农作,或上山拾柴。祖母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竟从不晃悠,可我仍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她跌倒。我渐渐发现,巷道两侧的街坊多是操持农活的女人。祖母告诉我,祖父像许多徽州男人一样,14岁便从这条巷道走出山门,与宗亲结伴闯荡。男子出门郎,女子守空房,一代代游子的闯荡与荣归,都被巷道的青石板默默镌刻。

这几年乡村变化日新月异。如今,青石板早已被全部拆除,铺上了水泥,巷道变成了直通村外新安江口的大街,与新建的民居连为一体。

那条窄窄的、藏着童年回忆的巷道终究是不见了,而我总觉得它并未消失,只是化作一缕乡愁,永远镌刻在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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