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与娇娇

孙孟晋

这对双胞胎来我们家时，四个月大，那是2021年6月，妹妹有娇滴滴的做派，又特别萌，给它取名娇娇。姐姐看上去很有主见，取名茜茜。

小时候，这俩小家伙性格上就反差极大，娇娇是跟随型的，姐姐到哪儿，它就跟在屁股后头。从它们身上，可以发现和人类是相同的，老大承担着看家狗的天性，相对外向，而老二不会警惕门外的声响，她天生被娇惯的命，但发现它的小心事很多，几个月后，就会斜眼看人，眼白与眼黑转来转去令人啼笑皆非。娇娇吃东西很快，后来怀疑它长得没有茜茜高，是吃东西不消化。茜茜从小就让着娇娇，还给娇娇舔泪痕，但娇娇从来不会。娇娇是讨好型人格，看到陌生人都要献上它的媚态。

娇娇经常求抱得逞，茜茜就会对着门口空叫。这种相互吃醋的态势越演越烈，你必须同时抱起它们，否则另一个生气得钻到沙发底下，以示抗议。泰迪算是聪明狗狗，特别需求爱，也很容易生气与报复，外面下大雨，没有按固定时间去遛它们，深夜时分，它们就会在客厅里撒尿来报复。

狗狗的成长和人一样，它们之间有身体和声音的语言沟通，这俩姐妹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最奇特的是鸟叫和类似哭泣的声音，还有一种发嗲的声音。它们能听懂不少我们讲的词语，除了名字以外，最记得住的词是——出去，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从某个躺着的地方狂奔而来。它们是小人精，电视节目里有狗狗，它们是最爱看的，茜茜还会扑过去，靠得很近地看。我们有人出门，茜茜会在细细的门缝里瞧，尽管什么都瞧不到，但它知道这是门缝。

人对美有一种天然的直觉，狗狗也是，有几次宠物店的美容师把它们的脸剪难看了，它们就郁闷好几天。它们不喜欢照镜子，真不知道这种不美的直觉来自哪里。和它们四目相对，是很动人的时刻，它们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仿佛懂得人的所有的表情。而且它们天生懂得人的眼睛在哪、嘴巴在哪，你稍不注意，它的舌头就会舔到你的嘴唇。直到现在，娇娇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舔你，矜持的茜茜有时候要等很长时间，动作很快，啪的一下，爱意就收住了。

它俩都有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娇娇腿短，平时喜欢坐姿，前面两条腿是站着的，而茜茜是站姿，四条腿都是站着的。茜茜上沙发，像飞一样，娇娇要在沙发底下有个垫子助跳。它们喜欢人和它们说话，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听你说很长时间。我在书房写东西写得晚了，它们会来催我，转头一看，茜茜或者娇娇，站在那里看我已很久，眼神里是催你睡觉的表情。狗狗是这样的，你把它们当孩子，它们就真当自己是孩子了。

人走了，就会有空落，狗狗懂得空落是最抵抗不了的，它们的这一辈子，也是人的生命谢幕的预演，其实，它们要求得很少，有时候，就像夕阳一样，默默地躺在地上。

茜茜比娇娇早15分钟来到这个世界，有一天，感觉它在学人说话，发音极为相似，有次我问它，我的另一只袜子去哪了，它就去沙发底下叼出来了。娇娇温柔乖巧，它知道它只能用它的方式得到重视，关于它真萌还是卖萌，也许不用答案。

人会对身边的东西倦怠，人的好奇心，也是因为倦怠。狗狗不会，每天逛一样的街区从不倦怠，最不倦怠的是对爱的渴望，这点和人不太一样，人的命中注定，是因为在一起；不在一起了，就没有命中注定了。

茜茜和娇娇，知道命中注定这件事。在它们之前，养过一条叫妹妹的西施，它在十八岁的某一天走了，我回家前，它已经停止了呼吸，等我回家，身上还微微有着温度，感觉等到我了，身体才彻底凉了。命中注定，是因为每一年都加深着彼此的联系，茜茜和娇娇的每一年，都有些表达的变化，尤其发声上的，它们一直候着你，恨不得每时每刻和你形影不离。突然觉得，若干年后，它们会说人话。

一起老去，总会彼此记得的，说过什么，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