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忠雁
讲到西安小吃,上海人往往会想起肉夹馍、羊肉泡馍搭仔油泼面。勿过,对我来讲,最想念个是老巷弄个“浆水鱼鱼”。
头一趟吃浆水鱼鱼,是大热天去西安,辣了城墙旁边有一家小吃店,一开间门面,门口摆了一只半人高个粗瓷盆,里头浆水碧绿,有一股酸溜溜个香气。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个老伯伯,一口秦腔味儿普通话,嗓门洪亮:“小伙子,要凉调还是热烩?”我迭个上海人勿懂其中门道,只晓得热天吃冷个爽口,就回答“要凉调”。老伯伯笑得眯起眼,转身从盆里捞起一碗“宝贝”——白白嫩嫩、两头尖尖个面疙瘩,辣碗里晃来晃去,看上去活脱脱一群刚从水里捞上来个小鱼。接下去就是关键步骤——调浆。老伯伯先舀了几调羹用包菜、芹菜加面汤泡出来个腌浆水,酸得清爽,鲜得地道。接着撒上切碎个香菜、蒜苗,再淋一调羹红彤彤个油泼辣子。最后滴几滴香油,放一小撮盐,一调羹芝麻酱。我端着碗,学着邻桌食客,用调羹轻轻搅了搅,“鱼鱼”滑溜溜地钻进调羹,送进嘴巴,先是浆水酸劲儿开胃,接着是面鱼软嫩,然后是辣子鲜香,最后是香油醇厚,几种味道辣嘴巴里层层递进,顿时暑气消散,比吃了冰镇绿豆汤还要舒坦。
后来搭老伯闲聊,才晓得迭种浆水鱼鱼堪称当地个“全民小吃”,上到阿婆,下到小囡,侪欢喜迭一口味道。热天吃凉个,有些铺子还会拿浆水冰辣井里,吃起来透心凉;冬天就吃热个,拿浆水烧开,放进鱼鱼煮上片刻,再加点土豆丝、胡萝卜丝,吃一碗,浑身暖洋洋。至于“鱼鱼”个做法也有勿少窍槛:用玉米面或荞麦面调成稠浆,在锅里熬得冒泡,然后用特制漏勺捞起,面浆从漏勺孔洞流出,掉进凉水,就凝成了滑溜溜个“鱼鱼”,其中面浆个浓稠度、漏勺捞取面浆个手法,侪是代代相传个手艺。
我还发现,西安人吃浆水鱼鱼跟上海人吃小笼包一样,讲究“一吸二嚼三回味”。第一口轻轻吸,感受浆水酸鲜和鱼鱼滑嫩;第二口慢慢嚼,品调料层次,辣子香、蒜苗辛、芝麻酱醇,一一在嘴里散开;第三口就是回味了,吃完一碗,嘴里还留着浆水余韵,忍不住想再来一碗,就像上海人吃完生煎,总要配碗咖喱牛肉汤,才算吃得圆满。
回到上海,我总时不时想起那碗浆水鱼鱼。有一次辣菜场看到有人卖浆水鱼鱼,赶紧买了回家,学着老伯伯个样子,熬面浆、漏鱼鱼、调调料,忙了半天,味道却总是差点意思——大概是少了当地个烟火气,就像上海粢饭团,离开了弄堂里个煤球炉,总觉得少了点香甜。其实,不管是西安个浆水鱼鱼,还是上海个粢饭团、小笼包,侪是阿拉老百姓个家常味道,呒没山珍海味,却有着最实在个幸福。一碗浆水鱼鱼,酸是生活本真,鲜是日子红火,辣是人生爽快。吃,从来不只是味道,更是那份对生活热乎劲儿。要是你哪天去西安,别光顾着打卡肉夹馍,不妨寻一碗浆水鱼鱼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