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罗马，感受罗马

上图：古希腊神王宙斯（古罗马神祇朱庇特）雕像。

上图：古希腊神阿波罗雕像局部。

右图：智慧女神雅典娜雕像。

下图：奥古斯都半身像。

下图：普罗米修斯的惩罚石棺。

上图：古罗马艺术大展宛如“众神殿”。

西方谚语有云：“到了罗马，就要像罗马人那样生活。”罗马的影响力恰恰在于其“罗马化”的生活方式。

记者｜王悦阳

继持续火爆的“古埃及”“古希腊”文明大展之后，备受瞩目的“罗马 罗马：从奥林匹斯到卡皮托利”古罗马艺术大展于近日在上海世博会博物馆正式启幕。

走进展厅，仿若罗马万神殿被搬来——2.27米高的宙斯（朱庇特）雕像空降，领衔阿波罗、波塞冬、雅典娜……这些世人耳熟能详的古希腊罗马诸神雕塑环绕着环形空间，巍然挺立，渐次浮现，尽显庄重。铺展辉煌又传奇的古罗马文明壮阔史诗，引领观众“一站式触摸西方古典文明艺术之光”，也为冬日的申城艺术展览增添一抹亮色。

凭借千年古罗马文明的独特魅力，这次展览点燃了上海市民的观展热情——首批5000张“秒杀票”瞬间秒空，“早鸟票”也异常火爆——这为该展览的盛大启幕写下了最有力的注脚。据馆方透露，截至展览开幕前，展览已售出10万张票，足见观众的热情与期待。

作为多年来上海罕见的大规模古罗马艺术专题展，“罗马罗马：从奥林匹斯到卡皮托利”特展由世博会博物馆与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联合打造，填补了区域同量级古罗马主题展览的空白，延续了“古埃及”“古希腊”大展的探索脉络，构建起完整的西方古典文明系列展览体系，其稀缺性与高规格堪称近年上海同类展览中的佼佼者，131件（套）源自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的珍贵藏品，均为首度亮相上海。

包容与创新：见证西方文明源头

“‘罗马 罗马’是我们继‘希腊人’展览之后精心打造的又一个聚焦西方古典文明的特展，通过表现罗马和希腊一脉相承的神话信仰、帝国锻造和罗马人的世俗生活，让观众对罗马的历史和文化有比较概括的了解，直面文明交融的实物见证。”据世博会博物馆馆长刘文涛介绍，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被称为英国藏品规模最大的博物馆之一，馆藏超400万件，以丰富且精湛的欧洲古典雕塑收藏闻名。其古典雕塑收藏体系被认为是仅次于大英博物馆的英国第二大古罗马雕塑群。此次展览藏品核心来源为18世纪英国著名的古典艺术品收藏家亨利·布伦德尔（Henry Blundell）（1724–1810）和19世纪英国的古董商与收藏家约瑟夫·梅耶（1803-1886）所建立的收藏。这些藏品奠定了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世界文明馆的馆藏基础。

至于展览为何名为“罗马罗马”？展览中方策展人、世博会博物馆孙怡解释道，第一个“罗马”，代表罗马人，许多具体的人的形象在展览中集结，他们是罗马的神、罗马的帝王和罗马的民众，让观众看到那个时代的人长什么样；第二个“罗马”，则代表罗马人怎样理解世界，罗马帝王怎样发展国家，罗马民众怎样享受生活。展览以古罗马文明的演进脉络为核心，通过“众神的传说”“帝国的荣耀”“生活的盛宴”三大主题单元，全景呈现古罗马从神话到帝国再到世俗生活的完整脉络，每件文物背后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故事。可以说，展览既是文物的集中展示，更是文明演进的史实叙事。其中，古罗马雕塑的写实技法、彩绘陶罐的精美纹饰、马赛克壁画和宝石的奢华工艺，都展现了古代艺术家的超凡创造力，为观众带来震撼的视觉享受。

不同于传统文物展览，本次大展以创新策展思路打造“有深度、有温度、更有趣味”的观展体验。一方面，策展团队以“双山意象”构建哲学与美学对话——奥林匹斯山象征古希腊神话的想象力与精神秩序，卡皮托利山代表古罗马帝国的政治与宗教中心，通过两座“山”的视觉化叙事，首次在国内以诗意方式呈现古罗马对古希腊文化的继承与转化，引领观众从神话传说自然步入历史现实。

另一方面，展览设计多个高互动、强沉浸的视觉场景，包括众神汇聚的场景、光影技术呈现的“四季神谕”、交互展项“赫拉克勒斯的12项试炼”，以及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爱神阿芙洛狄忒、酒神狄俄尼索斯等5大神祇主题房。这些场景既是展览叙事的一部分，更是专为拍照定制的“出片”圣地，主打“美学治愈”和“室内精致社交”，将观展从考古历史体验升级为“冬日地中海暖阳”般的城市文化新场景。

古罗马文明作为西方文明的重要源头，其兼容并蓄的精神内核恰与世博会“理解、沟通、欢聚、合作”的核心理念高度契合，这正是展览落地世博会博物馆的深层逻辑。策展人孙怡强调，“古罗马文明的包容与创新，为当代全球化提供了历史镜鉴”，而这也是展览的核心文化价值。为让古典文明更好地融入当代生活，展览期间还将同步举办多场教育活动，通过多元形式推动古典文明的创造性转化与当代传播，让千年文明智慧在当下焕发新活力。

众神的传说：从神话到“人神契约”

精美的古罗马雕塑艺术，将神性与人性完美结合，更展现了人体艺术之美，让观众直观感受古罗马艺术的力与美。据介绍，此次展览雕塑展品占了三分之二，1.5米至2米级别的雕塑是展览的主体，极富视觉冲击。

展览的第一板块“众神的传说”，聚焦古希腊古罗马神祇雕塑群像，天神宙斯（朱庇特）雕像、波塞冬（尼普顿）半身头像等近20件大型神像齐聚，揭示古罗马人对古希腊神话的“创造性转化”——并非简单复刻浪漫叙事，而是将神明职能与城邦发展需求深度绑定，构建务实的“人神契约”，让观众理解古罗马信仰体系的独特内核。于是，人们能够看到，希腊的神高度拟人，兼具人性光辉与弱点；而罗马的神在融合过程中褪去浪漫色彩，更多了一份凡间责任，毋庸置疑，务实也正是罗马人的一大鲜明特质。

据孙怡介绍:“奥维德在《变形记》，荷马的《荷马史诗》等书中都描绘了众神聚会或议事的样子，比如他们会聚集在大理石空间内，采用排站的方式，地位高的神站前面，次神站后面，最高处是神王宙斯，他们聚在一起商议凡间的事。”受此启发，策展团队参考了书中众神聚会的场景和古罗马万神殿建筑，在展览内打造“万神殿”的场景，用以安放展示众神雕塑。

神话是罗马人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对神的虔诚与敬畏，甚至被视作罗马崛起的关键因素之一。早期的罗马神明只有名称与职能，缺乏拟人的形象，也没有故事可言。后来，罗马人接触到伊特鲁里亚、希腊以及东方文化，尤其被体系完整、叙事生动的希腊神话吸引，开始将希腊诸神的名号、性情与传说，与本土神明对应融合。

在希腊神话中，世界初始为混沌，而后有大地女神。女神孕育出第一代神王乌拉诺斯，与其结合诞下第二代神王克洛诺斯。克洛诺斯先推翻了父亲的统治，之后又被自己的儿子宙斯打败。宙斯成为第三代神王，定居奥林匹斯山，与兄弟波塞冬、哈迪斯分掌天空、海洋与冥界。罗马人接触希腊文化后，察觉到宙斯与他们的主神朱庇特极为相像。朱庇特最初是罗马神话中的“天父”，掌管风雨雷电，后来被赋予荣誉、正义与秩序等内涵，成为战争胜利、国家安定与法律权威的守护者。因此，罗马人逐渐将朱庇特等同于宙斯。朱庇特吸收了宙斯的形象与故事，却仍保有罗马神的庄重感。至公元前1世纪，在众多罗马诗人笔下，朱庇特已然成为兼具罗马威严与希腊人性的神王。此次展览最高的一件展品即是高2米27的宙斯雕像，他高举的左臂可能握着闪电，用于攻击敌人。右臂可能握着权杖。他身上的鹰是另一个特征，代表宙斯作为众神之王的无上权力。据英国利物浦国家博物馆透露，该件雕塑因为高度特别，运输困难，此次来华是其首次出境。

雅典娜（密涅瓦）与阿芙洛狄忒（维纳斯）无疑是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两位女性。雅典娜是战争与智慧女神。她的诞生颇具军事色彩，一身戎装，手持长矛，唱着战曲，脱胎自宙斯的头颅。此次展出的雅典娜大理石雕像，头戴科林斯式头盔，身着由兽皮制成的胸甲，盾牌上刻画着美杜莎的头像。据介绍，该盾牌可能是在18世纪，由修复师卡洛·阿尔巴奇尼新增的，上面刻画着神话生物——戈耳工美杜莎的头像。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戈耳工美杜莎具有使人石化的能力，任何看到她颜面的人都会化为石头。传说中，雅典娜和赫密士帮助勇士帕尔修斯摘下了美杜莎的头颅，为了表示感谢，帕尔修斯将美杜莎的头颅献给了雅典娜，雅典娜便把头颅镶嵌在了自己的盾牌之上。从此，带有美杜莎的盾牌成为人们识别雅典娜身份的标志之一。

维纳斯则是爱与美之神，也是西方艺术中美的典范。她诞生于海洋的泡沫中，被奉为航海的保护神。因其后代建立了罗马城，她被视为罗马民族的祖神。此次来沪展出的维纳斯雕像，左上臂佩戴一条蛇形臂环，左腿弯曲，旁边倚靠着一只海豚。这尊罗马雕像借鉴了古希腊作家帕萨尼亚斯所描绘的希腊女神阿芙洛狄忒的雕像——欧普劳娅（在希腊语中意为扬帆远航）。据考证，这样的阿芙洛狄忒女神像很适合放在罗马花园或浴场中，因此海豚的嘴巴有一些磨损，可能是因为水从其嘴里流出造成的。

阿波罗作为宙斯最杰出的儿子、阿尔忒弥斯的孪生弟弟，集光明、音乐、预言、医药等多重神职于一身，是理性与艺术的化身。在古罗马文化中，阿波罗的名字和形象保持不变，罗马人更加突出阿波罗与医学的关联。此次展出的阿波罗是一位年轻男子形象，斜靠在一个树干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准备杀死的蜥蜴，这样他就可以在德尔斐建立自己的庇护所。

帝国的荣耀：见证帝国崛起的壮阔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它的早期史近乎神话传说，而非历史。传统记载中，罗马于公元前753年由罗慕路斯建立。罗慕路斯是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的后裔，也是战神玛尔斯之子。他与孪生弟弟雷穆斯出生后遭遗弃，由母狼喂养。母狼哺育双胞胎的形象因此成为罗马的象征。

然而，真实的罗马最初只是意大利半岛中部拉丁姆地区的一个小村落，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向国家逐步过渡的王政时代（公元前753年－前509年）、大规模对外扩张的共和时代（公元前509年－前27年），以及内部长期和平、国力臻于鼎盛的帝国时代（公元前27年－公元476年）。战神玛尔斯似乎格外垂青他的后代，通过长期征战，罗马人不仅统一了意大利半岛，更将版图扩张至欧亚非三洲。在其极盛之年，帝国疆域面积接近600万平方公里，囊括今天30个主权国家的全部或部分领土，成为古代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之一。

在展览的“帝国的荣耀”板块中，以26件罗马皇帝贵族半身像为该篇章核心，其中奥古斯都皇帝半身像等展品，如同历史的“见证者”，直观呈现古罗马从城邦崛起为世界性帝国的壮阔进程，让观众感受帝国统治者的政治远见与文化包容力。

奥古斯都（公元前63－公元14年），原名盖乌斯·屋大维，是恺撒的养子和继承人。他结束了罗马内战，建立了元首制，成为罗马帝国事实上的首位皇帝。此次展览展出的这尊半身像塑造了奥古斯都的军事指挥官形象，是其最为典型和广为流传的肖像风格。该风格的典型特征包括头部微转、前额发缕呈“爪叉”状、颈后头发梳至耳畔，以及胸甲中央装饰有巨大的美杜莎头像。

根据历史记载，罗马帝国最辉煌的时代就是五贤帝时代，从第一位皇帝涅尔瓦到图拉真、哈德良、安东尼再到马可·奥勒留，展览中汇聚的五贤帝头像可谓非常之精美、传神。图拉真是第一位非意大利血统的皇帝，他是一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家。他将罗马帝国向东扩张，征服了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今伊拉克）。他在军队里很受欢迎，但作为一个皇帝也很谦虚。在他统治时期的著名建筑有图拉真广场和市场。

哈德良是第一位留胡子的罗马皇帝。在英国，哈德良因修建哈德良长城而闻名。其他著名的建筑还有罗马万神殿以及他在蒂沃利的别墅。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次展览中展出的许多雕像，其实都来自这个别墅。马可·奥勒留皇帝与其兄弟卢修斯·维鲁斯共同称帝，直到维鲁斯于公元169年逝世。马可·奥勒留皇帝喜欢哲学，他撰写了《沉思录》，其中有12卷是关于做好人的重要性、我们对他人的责任以及生命短暂的自我反思等，影响巨大。

正如此次展览学术顾问郭长刚所说的那样：“罗马五贤帝传承的历史就非常有意思，他们那个时代一切从帝国利益出发，将国家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对帝国的治理充满了智慧。观众通过观看古罗马五贤帝的雕像，进一步了解和发掘其背后对帝国的治理智慧、治理经验，非常有意义。”

生活的盛宴：还原罗马人的世俗繁华

罗马神庙的雄伟与军团的强大世人皆知，但罗马文明的真正力量并不在此。西方谚语有云：“到了罗马，就要像罗马人那样生活。”罗马的影响力恰恰在于其“罗马化”的生活方式：罗马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修建标准化的浴室、剧场和竞技场；推行统一的度量衡、货币和法律条文；在各个行省建设带有广场、神庙和排水系统的城市。这些设施不仅实用，也潜移默化传递着罗马的秩序与文化。

在这套生活模式的影响下，罗马的各个行省逐渐接受了罗马人的生活方式。从非洲到西班牙，从东欧到小亚细亚，本地精英纷纷效仿罗马人的穿着、语言和居住方式。人们不仅使用罗马的法律解决纠纷，也习惯在圆形剧场观看表演，在公共浴场社交议事，城市生活处处以罗马为范本。即便后来帝国政权瓦解，罗马奠定的语言、法律、建筑与城市理念，仍然深刻影响着整个西方社会。

在“生活的盛宴”板块中，通过石棺浮雕艺术、精美玻璃杯、马赛克壁画、宝石等展品，鲜活还原了罗马帝国盛极一时的日常图景。颇为有趣的是不少制作精美的玻璃杯、香水瓶、水壶等，造型奇特，色彩丰富，但据专家介绍，其实富裕的罗马人用的是金、银或青铜餐具。粘土和玻璃是中产阶级最喜欢的材料。

爱情场景是罗马别墅墙壁上常见的装饰，此次展出的马赛克壁画即出于此，描绘的是萨蒂尔（狄俄倪索斯的男性随从）抱着一个裸体女子，画面情态生动，细腻传神。而在古希腊的奥林匹亚遗址和希腊圣殿中，往往都有获胜运动员的雕像。罗马人复制了这些雕像，用来装饰他们的浴场、体育馆或花园。展览中，年轻运动员雕像即为一例。这个英姿飒爽、身材理想的年轻人可能是一位运动员，也可能是神话中的那喀索斯或阿多尼斯。公元前5世纪中叶，希腊雕刻家波利克里托斯在他的专著《法则》中论述了希腊艺术中的对称性和比例。

本次展览与世博会博物馆刚刚闭幕的“希腊人”特展一脉相承，并非纯粹地进行文物叙事，而是精心构建了一条神祇线索。观众将跟随朱庇特（宙斯）、朱诺（赫拉）、密涅瓦（雅典娜）等主要神祇，从演变故事到饮食器具到装饰艺术，这些线索不仅展现了古罗马人对现世生活的热爱，更清晰勾勒出古罗马文化塑造现代西方社会基石的历史轨迹，让宏大的文明叙事落到具体的生活细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