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专家亲历我空军地空导弹首战

苏制S-75导弹综合体的导弹牵引车

绘画《总理来到发射场》

斯留萨里（前排左三）与中国战友在上海外滩

苏制S-75综合体的导弹发射器

中国军人操作雷达，监测敌机动向

斯留萨里和中国司机

◆常立军

60年前的10月7日，人民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击落了台湾国民党当局的高空侦察机，创下世界战史奇迹。这次胜利的背后，一群苏联技术专家作出特殊贡献。时值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亲历战斗的原苏联专家斯留萨里讲述了其中的秘闻，某些细节值得感兴趣的读者参考。

秘密来华

1959年，北京准备国庆十周年庆典，但国民党飞机窜犯问题亟待解决。当时，美国援助国民党军的RB-57D侦察机实际升限2.1万米，而解放军最好的米格-19（国产型号歼-6）歼击机的最大升限才1.9万米，装备最多的米格-15飞得更低，敌人有恃无恐，窜犯航迹逐渐逼近北京。为保障庆典安全，中国政府向苏联提出帮助组织首都防空作战请求，其中就包括引进S-75“德维纳”地空导弹综合体。该武器于1957年定型，1958年才部署到苏联若干城市附近，由于技术尖端，苏联对出口十分谨慎，但基于两国友谊，莫斯科还是同意对华提供5个S-75导弹营，外加1个技术保障营，内含60多枚V-750（1D）导弹。该导弹最大射程29-34公里，最小射程7公里，飞行速度超过3马赫，最大射高超过2.5万米，刚好覆盖高空侦察机的高度。

训练出色

当年四五月份，苏联导弹作战专家维克托·斯留萨里上校、技术工程师亚历山大·佩茨科上校和尤里·加尔金少校领衔的军事小组抵达北京，随后投入对我空军地空导弹分队战勤班的培训。“应中方要求，苏联还将拉-17无线电遥控靶标运来，供中国空军五个战勤班在戈壁沙滩进行实弹射击训练。中国军人在熟悉S-75的过程中表现出坚韧不拔、刻苦钻研和刨根问底的精神，并在实弹射击考核中将靶标全部击落，圆满完成培训任务。”斯留萨里清楚记得，4月19日，自己指导中国军人在宁夏中卫县东北40公里处的荒滩上实施首次实弹打靶，一架图-4NM轰炸机在靶场中心上空8000米投放带有角反射器的伞降靶标，中方导弹营待轰炸机飞离危险区后，一举击碎伞降靶标，标志着训练达标。

6月中旬，苏联专家小组返回北京。斯留萨里回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勘察和选择S-75导弹阵地、部署综合体、完成通信和指挥保障工作。”首都防空部队集群的指挥所设在地下掩体里，5个导弹营的指挥所则部署在苏联专家协助勘察和推荐的阵地上。9月下旬，时任中国空军副司令员成钧向国防部报告：首都防空部队集群已做好遂行首都防空作战的准备。与此同时，斯留萨里也向苏联援华军事专家组长尼古拉·赫列布尼科夫炮兵上将报告了此事。

反常举动

1959年10月1日至4日，北京的国庆10周年活动胜利结束，但随后预期的平静没有到来。斯留萨里说，北京时间10月5日早晨6时许，一架RB-57D侦察机从台湾起飞，向中国大陆扑来，“15-20分钟后，我被总参谋部一辆汽车接到防空指挥所。在我抵达前，RB-57D已进入福建空域，朝着南京飞来”。敌机窜犯期间，人民空军曾起飞十几架歼击机拦截，但均因高度不够而没有奏效，敌机也受到惊吓，拼命爬升高度，从1.5万米抬到1.7万米，后来干脆达到2万米高度，进一步在我军雷达屏幕上暴露航迹。随后，我军歼击机跟随侦察机飞越长江，继续向北飞行。在距北京大约500-600公里时，侦察机突然转向上海，随后出海返回台湾。

敌机的反常举动令解放军防空部队指挥员迷惑不解：“难道美蒋情报部门掌握了我们部署地空导弹的情报？要知道，我们是在最为严格的保密条件下部署的。难道我们所付出的一切会前功尽弃吗？”随后的三天，大家都是在高度戒备中度过的。

一举成功

10月7日，RB-57D侦察机再次飞往大陆，起飞时间和航向与10月5日一模一样，它躲开解放军多架歼击机拦截后，没有改变航向，继续朝北京飞来。距离北京400-500公里时，斯留萨里所在的防空指挥所下达各导弹营进入战斗准备的命令。此时，搜索雷达已在距北京320公里处发现目标，为了不造成误伤，斯留萨里建议立即让解放军战机飞离导弹杀伤区域。

不久，空军副司令员成钧向国防部报告了空情，命令很快到来：“如果有十分把握击落RB-57D的话，就开火。”成钧咨询斯留萨里的意见，多年后，斯留萨里依然记得当时的感受：“如果说我不敢担保，那么苏联兵器设计师的心血和导弹武器的信誉将会大打折扣，我们向中国提供S-75又有何用？但如果我说敢担保，那万一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复杂交错的心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此时，我的脑海里全是对自己熟悉的装备的热爱，以及对中国军人训练成果的坚定信念。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承担！”于是，斯留萨里郑重地回答：“请转告上级同志，我有十分的把握！”

随着时间推移，敌机离北京越来越近，尤其距导弹2营的阵地只剩下200公里了。指挥所命令该营打开制导雷达，开始搜索空中目标。很快，雷达在距发射阵地115公里和20300米高度上发现敌机目标。斯留萨里回忆，自己在指挥所里收到2营营长的报告：“我已经发现目标，我现在使用手动方式跟踪敌机。RB-57D距我营95公里。”随后，2营由手动方式转入自动方式跟踪目标，在敌机距离阵地65公里时转入同步方式跟踪。“目标距导弹营41公里时，2营发射第一枚导弹；在距离40公里时，发射第二枚导弹；在距离39公里时，发射第三枚导弹。导弹飞向侦察机的时间仅为40-50秒。”指挥所的气氛异常凝重。这时，2营营长向指挥所报告：“第一枚导弹击中目标，第二枚导弹击中目标，第三枚导弹击中目标。”报告虽以间隔两三秒钟完成，但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尽管直觉告诉导弹已击中敌机爆炸，而不是自毁引爆，但斯留萨里认为现在庆祝胜利为时尚早，就像俗话说的“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指挥所要求2营报告发现敌机消失的高度，前方报告：“在高度18000米、15000米、10000米、5000米和3000米发现目标。随后，目标消失。”可以确定，空中强盗已被歼灭，剩下的工作就是确认RB-57D的残骸坠落地点。

检查残骸

根据雷达提供的参数，确定残骸坠落的坐标非常容易。此时，在指挥所院子里就停着一架整装待发的米-4直升机，中苏军官立即乘机赶赴残骸坠落地点。大家抵达后发现，附近村庄的几十个民兵已守在敌机残骸旁边。原来，RB-57D在空中就解体了，其残骸飞溅到半径五六公里内，机翼、发动机和机身等成块坠入地面，在一块大约3平方米的机翼上留下2471个弹孔。敌机飞行员欲跳伞时，身体已被导弹弹片切成数段，解放军在其军服口袋里发现了印有王英钦姓名的国民党军官证。从找到的飞机黑匣子的磁带录音可以断定，王英钦在与台湾通话时，并没有意识到会遭到导弹攻击，同时国民党军也不知道RB-57D会遭到拦截。

中国大陆原本决定对国民党军侦察机被击落一事严格保密，但台湾岛内媒体随后报道称，一架RB-57D飞机失事坠入东海。在此情况下，新华社受命发布如下消息：10月7日上午，蒋介石集团的一架美制RB-57D侦察机入侵华北上空，被解放军击落。但报道里既未提所用武器，也未提飞机是如何被击落的。

这次胜利后，中方请求苏联帮助在上海、鞍山、广州、西安、武汉等大型工业与行政中心部署S-75，这一任务再次落到斯留萨里的身上。任务完成后，他便结束在中国的任务回到了莫斯科。此后，他官至炮兵少将，退役定居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