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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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0-03-01

好事不如无

钱红莉

早起,去小区超市买几样小菜。大雾茫茫的天气,忽然想走路了,顺势拐至北门甬道。

自疫情之后,好久没有走路了。

甬道北面是荒坡、沟渠。大片芦苇直立原地,遍身灰褐,被雷电烧焦似的一派枯叶相。香蒲最美,近半人高,色至绛黄,仿佛从未苍老,一生都是簇新而窈窕的,被寒霜浸过冷风拂过,却黄得如此深刻有内涵,看不够。蓼、千屈菜、芒草,该枯的,一齐枯了,一丛丛,各自为政。透过茸茸大雾,若隐若现,一样样,都蛮好看的。

这世间的一切植物,为何美?因为自然、天生、不做作,还真挚。

甬道两旁白杨的叶子逐渐冒出新绿,高耸入云的树杈间盘踞着数个马蜂窝,巨大的椭圆形的堡垒,颇有压迫感。

鸟窝也是有的,三三两两,对着天空敞开着的。

沟渠芦苇丛,纠集着无数灰喜鹊,呼啦啦,穿梭来去;乌鸫,也有的,少,寡不敌众,比不过灰喜鹊那么张扬,同样快速飞过,仿佛追赶什么又追不上,颇有一点点的落寞之情。

遇到一对喜鹊夫妇,大抵还是前年我晨跑时遇见的那对吧。夫妻俩站在同一棵白杨树上,面面相觑,叽叽喳喳商量着什么,莫非又要为孵蛋选址了?男喜鹊的穿着打扮以及倜傥清正的神态,较之女喜鹊,更胜一筹。男喜鹊浑身散发的那种艺术气质,注定是个指挥家,拖曳着一身悠长的燕尾服,适合站在树巅,迎着寒风指挥莫扎特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它眼界下的香蒲啊,蓼啊,芦苇啊,纷纷化身为维也纳爱乐乐团各个乐器手。

我一直受颈椎毛病困扰多年,正被这对喜鹊夫妇吸引,停下来,多仰仰头,观瞻它们。我仿佛歇息于旷野,除了无边风声,耳畔便围绕这对喜鹊的絮语。相互也不急的,一直在温存地商讨着,该衔来什么样子的树枝什么样子的草根,最关键是要选好坚固的位置,不然,一阵风来,整个窝势必有被掀翻的危险。嗯,位置是重中之重。

吹面不寒杨柳风,我仰着头,翕张着嘴,听得津津有味,而脑海里浮现的,正是莫扎特的第四十一交响曲,越看男喜鹊,越像指挥家哈农库特——这并非冒犯,因为我唯一只听哈农库特指挥的莫扎特第四十一交响曲。

这样蜗居在家的上午,总是要将电脑打开,一首一首地放交响乐,有了这样隆重的陪伴,我做起繁琐如一的家务来,便不觉得烦躁,渐渐的,获得了安宁。

这么多年,还是喜欢拉赫玛尼诺夫、柴可夫斯基,无论是交响曲,抑或钢协,我都喜欢他们。每当旋律乍起,便深感温暖,纵然孤身于辽阔海洋,也不觉灵魂的孤单。但,每次,最不能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交响曲,肖斯塔科维奇的音符令人恐惧、窒息,而当下的我,更是陷入到对于不曾确定的未来的恐惧中。

听莫扎特的第四十一交响曲,犹如置身圣诞夜,温暖密集的音符,佻跶而来,上下飞旋,带着使命,感染每一人的灵魂——每一个活着的生命,都要快乐,都值得快乐。虽然我的童年从未拥有过蛋糕、红袜子、圣诞树这样的奢侈品,但,被莫扎特的第四十一交响曲弥漫着,包裹着,也一样快乐。

快乐是可以感染人的,每一个小小的人,都可以通灵地活过,并且活得深刻,不为冰雪严寒所覆盖。

在莫扎特的音乐氛围里,小我会觉知被这个浩瀚而宏大的世界认真接纳过了,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流淌着蜜意,是橘黄色的光,笼罩着世间所有的你我。

原来,我们是配得上美好的啊。

走路结束,回家来,动手挑虾线,南美速冻虾,虾黄丰富,杂拌姜丝清蒸,蘸醋吃,可口;再去阳台,将前阵买回的一小块咸肉割下一半,炒青蒜;再将平包菜一片片折下,手撕。五花肉切成薄片,爆炒之,也可口。

做这些琐琐屑屑事,情绪不再低落。

记得有“好事不如无”的说法。内心安宁,胜过一切,哪怕外界纷扰。所谓内心安宁,不正是心里无事吗?

心里无事,是生命最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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