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还未到来

刘伟馨

法国影片《最好的还未到来》是一部喜剧片，它有沉重的话题，关于生病和死亡，但导演似乎无意渲染感伤，让一种轻松和活泼弥漫整部电影。

亚瑟和凯萨是从小认识的老朋友，亚瑟在一家医学研究所任研究员，凯萨是一个失败的商人，电影开头，我们看到他家所有的家具被人搬走、清理，现在身无分文，更可叹的是，搬家时，他从高处坠落，摔伤了后背。亚瑟陪凯萨去医院看病，凯萨意外地被发现患了肺癌，只有六个月存活期。因为凯萨用了亚瑟的健保卡，亚瑟被当成了病人。凯萨并不知道自己患病，他想要帮助他以为生病的亚瑟渡过难关；而亚瑟一直在寻找机会告诉凯萨真相，但总是没有成功，事情变得有点棘手。这是一部错误的喜剧，导演用建立在死亡上的阴差阳错，塑造了两个个性迥异的人物，铸就了一段非凡、感人的友谊。

亚瑟算不上一个爽快的人，他原本可以直截了当地告知凯萨全部事实，但他害怕后果，害怕此刻生龙活虎的凯萨，就此失去快乐。他对前妻说过这么一段话：告诉凯萨实情，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已经病入膏肓，等着他的是看管照护，住院等死，无人探病……他会认为一切都完了，而现在，快乐、随和，觉得人生有目标，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亚瑟并非故意隐瞒凯萨的病情，导演用细腻的层次，把阴差阳错进行到底。拿到检查报告，亚瑟看着凯萨兴高采烈说自己很快要当爸爸了，只能欲言又止；趁着喝酒，亚瑟告诉了凯萨实情，凯萨却认为这是醉酒人的伤心之语；亚瑟好几次和凯萨谈到这个话题，不是被打断，就是被岔开，最接近的一次在印度，眼看就要捅破，最后又不了了之。优柔寡断显然是亚瑟的性格缺陷，他自己也不断自责：“我拖太久了，搞到难以收拾；我想找适当说法，却弄得一团糟。”不能怪亚瑟，后来凯萨在生命垂危之际，癌症康复病人虹妲对凯萨说：“亚瑟骗了你，是因为害怕你出事，真心爱一个人时，会想替他分担痛苦，承受一切，尽管方法愚蠢又没用。”

很显然，电影中命运最悲惨的莫过于凯萨，但他也是最乐观、最具活力的人。当他误以为亚瑟患病，竭尽全力关心、照顾和挽救：他搬到亚瑟家，为亚瑟做饭；找来虹妲与亚瑟聊天，化解亚瑟心中的苦痛；故意通过电脑发错邮件给亚瑟的上司，让亚瑟得以停职，以便他们两人可以在一起游玩；让亚瑟写下遗愿清单，陪他一起完成……尤其感人的是，他在印度找了最好的医生，当亚瑟因怕坐飞机拒绝时，他带着几乎绝望的恳求：“求求你，抓住最后的希望。”

没有哪部电影，在生老病死的题材上，让我们如此开怀大笑。这归功于两个演员抬杠、插科打诨的互动，使死亡让位于友情。他们都想用友情，在对方生命的最后时刻，添柴加薪：一起开车去法国西南部小城比亚里茨，那里有他们的母校；一起喝酒跳舞，夜店挥霍，骑车追逐，海边看海……虽然也会争吵，比如在凯萨和父亲关系问题上，但午夜来电，尽释前嫌。尤其在印度，当亚瑟也被诊断患了皮肤癌，并在手术前，终于把凯萨患病的实情告诉他之后，两人几乎中断了联系。谁都理解凯萨的不满，但最终，凯萨原谅了亚瑟。在凯萨的病床旁，他们互相大呼小叫：“你这个混蛋。”又把手紧紧握在一起，“我爱你”“我也是”。这是令人动容的一幕。

我们不会忘记亚瑟在凯萨葬礼上致的悼词：“他什么都不会，却勇往直前，我什么都会，却畏缩不前；他有的我都没有，他有的都令我自惭形秽。让友情历久弥新的是爱情里没有的确定性，我真切感受到了这种确定性。”电影用超乎死亡的友情，来呼唤生命、庆祝生命，并延续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