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皮斑造访

白忠德

那天午觉起床，推开屋门，没走几步，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一条蛇从屋门上方玻璃框外的蛇皮袋里探出了头。妈正好坐在大门里，我大声喊：“妈，你看那是条蛇……”妈举头望了望，异常平静地回答:“噢，那是构皮斑嘛。”

家里来了蛇，我好奇极了，站在屋中间，静静地打量。蛇见暴露了行踪，似乎不安起来，可它很快淡定了，只是伸出头左右转了一下，就慢悠悠地溜出来。担心它下地，我赶紧说:“妈，叫大哥抓出去——”妈回应：“抓它千啥呢，是家蛇，吃老鼠哩。”我没再坚持，还为刚出口的话后悔了。

它的个头不大，两尺多长，酒杯粗，体形匀称，通身灰色，缀着淡黑麻点，肤色像极构树皮。我们那里称构皮斑蛇，网上说叫黑眉锦蛇，但没有查到相应图片。

门框上方是一层玻璃框，妈嫌做饭烟熏了玻璃，就用蛇袋子钉住了，但包得并不严实，两边都有口子。构皮斑时常偷偷下来，钻进里边玩耍，却被推门声惊吓了。它将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探着头四处打量，又沉思一会儿，方才优雅地朝墙角滑行。是走的斜上坡，但它显得一点也不吃劲，仿佛有好些脚抓着墙壁，几乎就是移动了它的身长距离，便钻进了墙角缝隙。我担心那个地方太狭窄，别把它夹坏了。哪知它熟练极了，从容地将整个身子缩了进去，只留下一截尾巴晃了晃，像是与我们招手拜拜。

父亲从地头回来，我说了构皮斑造访的事。父亲随口说道，那蛇去年来家里的，经常趁人不留神从那个缝隙下来，几个屋里来回巡视，比猫还管用呢。猫要人喂，爬不了墙，钻不了洞，有时出去几天不回家，偷奸耍滑的。蛇不用人伺候，还是老鼠的大克星，吃了老鼠等于为我们节约了粮食，老鼠能去的地方，都难不住它。父亲亲眼见到构皮斑撵老鼠，是只大老鼠，毛色泛黄。蛇在一米开外潜行，慢慢接近，想来个突然袭击。老鼠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耸着毛，先是哆嗦，再是奋力冲出，从堂屋奔进卧室，蛇也跟了进去。老鼠没处躲，又折转出来，蛇也追了出来，老鼠跑多快，蛇就滑行多快。老鼠已经吓破了胆，脚步渐渐滞重起来。蛇从容灵巧，最初的闪电战失败，它并不埋怨自己，玩持久战是它的长项呢。它知道，时间能决定一切，狡猾的老鼠笑不到最后的，它对自己的本事非常自信。

老鼠也并不服输，使出绝招，狠命一蹦，蹿上了墙，哧溜几下，躲进了墙洞，心是跳到了嗓子眼。还来不及喘口气，蛇已经溜进洞，张开血红的嘴，用锋利的牙齿咬住老鼠身子，倒退着将它拖了出来。蛇就等着它进洞呢，那是老鼠的致命陷阱。老鼠吱吱叫着，声音越来越弱。当它闭上眼睛的时候，它的同类已逃得远远的，慌乱惊惧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大哥回来了，反正蛇已安全，不担心被抓了，就给他讲了。大哥随意地说：这是家蛇呢，捕鼠高手，去年我还抓了几条，放在家里楼上，老鼠一下子不轻狂了。

大哥的话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那年在家附近见到一条歇凉的黄颌蛇，忍不住大叫，被大哥听见了，跑来逮住卖了。我对这条蛇生出愧疚，觉得是我让它丢了命。现在大哥不捕蛇了，还把构皮斑蛇请进家来，他的转变让我感到欣慰。

我还曾把一条竹叶青送了命。那时上小学，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撞见一条草绿色的蛇从脚边溜过。正好地上有一个棍子，想也没想就捡起来，抡起棍子使劲砸了下去。没几下，那条生命健旺的蛇，就软软地瘫在了地上，我还朝它的头撒了泡尿——老人们曾说，蛇是打不死的，只有人尿能让它死得透彻……

“竹竿是蛇的舅，蛇最怕它了。长青，我待会儿给你床边放根竹竿，构皮斑晚上下来，就不会上你的床了……”妈唤着我的乳名说。我的回忆被妈的话打断了。妈说着，走到院坝边，找了截两尺多长的竹竿，进来竖放在我的床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