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的“三辞”

陆其国

蔡元培生前行事，最为人称道者莫过于他的革故鼎新，比如他主政下出现的北京大学新气象。即使他的“征婚启事”，也曾让人感到惊世骇俗。那是蔡元培丧妻后，不少热心人为他介绍对象，蔡元培因此公布“征婚启事”：要求女方一、不裹小脚；二、要识字；三、男方要不纳妾；四、男方死于女方之前，女方可再嫁；五、夫妇感情不再，可以离婚。这则“征婚启事”甫一公布，立时就吓退了那些媒人，其中尤以“后两条为可骇”（蔡元培语）。可喜的是，一年多后，就有一位名叫黄仲玉的才女和蔡元培喜结连理。

蔡元培在1935年7月还发布过一则“三辞”声明。虽然“三辞”声明没有惊世骇俗的效应，但就社会发展和进步，尤其是对人生宝贵的时间成本及时止损来说，更能给人以启迪，且更具有普适意义。

蔡元培曾自述：“我是一个比较的还可以研究学问的人，我的兴趣也完全在这一方面。自从任了半官式的国立大学校长以后，不知一天要见多少不愿意见的人，说多少不愿意说的话，看多少不愿意看的信，想腾出一两点钟看看书，竟做不到了，实在苦痛极了！”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记忆力大不如前，且喜欢学术远胜于其他，有心“颇欲研究民族学以终老”，却苦于各种缠身的事有增无减，不由慨叹时间不够用。最后，他以“老者不以筋（精）力为礼，贫者不以货财为礼”来告诫自己，并在1935年7月公开说：“以元培之年龄及能力，聚精会神，专治一事，犹恐不免陨越，若再散漫应付，必将一事无成。今自八月起，画一新时代，谨左列三项之声明，幸知友谅之。”这“三辞”声明为：（一）辞去兼职；（二）停止接受写件；（三）停止介绍职业。

对蔡元培来说，“辞去兼职”在“三辞”中至为重要。当时蔡元培声明辞去的各类名目虚虚实实的“兼职”，竟有二十三项之多。不说其他，就在这年三月，中波文化协会在南京开会，蔡元培被推任为主席；六月，中央研究院首届聘任评议员选举会长，蔡元培被推任为主席。这还没有算上这年十月，中苏文化协会在南京成立，蔡元培被推任名誉会长。难怪他要感叹“衰老之躯，不复堪此……”并在“三辞”中首辞各种兼职。

“三辞”中的第二辞停接“写件”，指的是各方人士纷纷索求蔡元培的书法墨宝，令他应接不暇，自知如再不说“不”，则“将永无清偿之一日”。于是决定暂时停接写件，“俟积纸写完，再行定期接受”。

最后一辞“停止介绍职业”同样如此。事情要靠人做，人也需要做事，蔡元培觉得他既然“谙悉两方情形者，本有介绍之义务”。但是面对“要求介绍（工作）者几乎无日无之”的状况，他深感凭他“个人绵（薄之）力”，既应顾不暇、爱莫能助，又纠结于帮谁不帮谁会被人责问：“何厚于此，何薄于彼？”

蔡元培“三辞”的出发点虽说是为自己考虑，但他并没有因此就不顾及他人。就像他的“征婚启事”，要求女方识字、不裹脚；同样也站在女方立场，要求男方做到不纳妾、如早殁女方可再嫁，提倡男女平等。不知道蔡元培公布“三辞”声明时，是否已有某种预感，因为第二年他就大病一场；再下一年便去香港疗休养。1940年3月，蔡元培在香港不幸病逝。试想如果蔡元培早点发布“三辞”声明，那他留给后人更多宝贵的精神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