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0日 星期四
正午 (油画) “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花间雀 牛头 在厨房里“玩儿” 蔡元培的“三辞”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1-02-28

牛头

汤朔梅

“牛头”,是家乡人对牛贩子的俗称。当年,耕牛是个宝。生产队有两三头牛,耕种就无忧。有人卖,有人买,可没耕牛交易市场,咋办?找牛头!

牛头往往由养牛经验的农民兼。一般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农,平日里忙着耕种,冬季,他们才显身手。这是技术活,须具备两个条件:懂牛,消息灵通。懂牛需要悟性,有人养了一辈子牛,却不会相牛;一直死种地的也不行,两眼一抹黑,谁卖谁买?为会相牛,还得拜师。师傅不会轻易带徒弟,必须看有无悟性。否则,你再送老酒、火腿也白搭。牛头爱惜名声,怕带出不才的徒弟,遭人戳脊梁。牛头的买卖信息哪来?茶馆。所以,凡牛头,落空就上茶馆,那是信息集散地。

在我的印象里,牛头总着一件老棉袄,腰间束一条作裙,戴一顶棉毡帽。手永远倒背着走,那是牵牛养成的习惯。一般的牛,总走在前。那多半是在自家的领地,熟门熟路,无需牵引。而在牛头手里的牛,命运未卜,朝哪里走?它有远方,远方还是无尽的艰辛,却没有一点诗意。所幸的是,将有一个新的主人接纳它。如果是淘汰去屠宰场,那也无须牛头了。牛好像懂,所以和顺地被牵着走,还趁缰绳耷拉时,撩一口路边的青草。有时,母牛后面还跟着才满月的小牛。未出过远门的它,一路屁颠撒欢。跑累了,钻到母亲裆下拼命撞击鼓鼓的奶头。这时的牛头会停下来吸水烟或者撒泡尿。一脸的得意与满足:交易一对母子,佣金自然不少。

那时,一头水牯牛上千元,一头黄牛,也五六百。耕牛是生产队最值钱的固定财产。每交易成一头,佣金十来元不等。每个冬天能成一笔交易,牛头一家过年就不愁了。那时其实交易的牛并不多,所以牛头不肯轻易收徒,是怕徒弟抢了生意。我隔壁建国的外公就是牛头。我们知道,他来看外孙时,杭州篮里又是糕点又是熟腰菱什么的,那他一定完成了一笔交易。建国从小放牛,对饲养有门道。他外公来时,常将水牯牛牵出,教他看牙口,数牙齿,还揣脊骨,看粪便。他想将手艺传给外孙。我们叫他“牛头外公”。

那年,“白眼”队长叫“牛头外公”觅一头牛。条件是四五岁的水牯牛,且是公的,价钱不超过八百。叫“白眼”是因为他常翻着白眼看人,翻着白眼算账。特别是算队里的账。一天,“牛头外公”将牛牵到“白眼”跟前。看着瘦骨嶙峋的老母牛,没一样合条件。“白眼”反悔,觉得出六百元亏。不但白眼乱翻,还骂骂咧咧,说不付佣金要退掉。“牛头外公”气不打一处来:你“白眼”眼乌珠瞎了,我坑你以后我外孙怎么做人?侬只乌龟半年后再找我算账!骂“乌龟”没错,“白眼”确实龟背。

不出三个月,那母牛肚子隆起来了。半年后生下了小牛犊。“白眼”笑得两个喉结像鱼鹰。瞅准“牛头外公”来看建国,将预先准备好的四瓶七宝大曲,一封“甘”字水烟送上门。还抽动着喉结笑个没完。眼睛里青多白少。“牛头外公”将吸着的水烟筒递给他,骂了一句:“白眼”,侬只乌龟不识货!“白眼”头点得像捣蒜,满口称是。

因为建国常跟着外公相牛,已经很有门道了。他外公很得意,培养了一个自己人,肥水不外流。将来相牛水平一定超过自己。

可等建国长大后,拖拉机来了,牛也逐渐进了屠宰场。牛头失业了。

阉割家畜绝对是个技术活,请看明日本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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