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城
油条,粤人叫油炸鬼,却非其专用词,绍兴知堂老人的打油诗中,亦曾提过,诗云:“买得一条油炸鬼,惜无白粥下微盐。”可见不分地域,早已广用。传说油炸鬼一词,来源跟秦桧有关。秦桧残害忠良岳飞,世人恨之入骨,遂以两根纠缠一起的油条,象征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妇世世代代受油锅之刑。传说街知巷闻,从无真凭实据来证明,约定俗成,只好由之。香港人喜吃油炸鬼,又称“炸面”,昔日到大排档用早饭,一声炸面打孖上,白粥一碗来,即可果腹,欢迎程度远超咖啡、奶茶、多士等欧式早餐。
说起吃油条,上海人远比广东人考究,以我老爸为例,早上泡饭一碗,油条切段,伴以油氽果肉、腐乳、大头菜、酱瓜,中上人家还有五香牛肉切片,烤籽鱼、红烧竹笋等等,稀里呼噜吃得大为尽兴。至于广东人,吃油炸鬼稍微简单、豪放,掰开一段,塞进嘴咀嚼,油沾嘴边,伸舌舔之,颇具南蛮子之风。油炸鬼外,离不开猪肠粉,不若如今花样多,仅得斋肠和虾米肠两款。今日富起来,猪肠粉大翻新,包鲜虾、叉烧、牛肉,甚至有带子、鲍片,再无昔日之朴实。
亡友陈潞,粤人,长于上海,告诉我油炸鬼有多种食法,不妨列举一二:油炸鬼除送各种肉粥、白粥外,送牛奶、阿华田或西式汤,也值得推荐。我曾以油炸鬼佐西汤,风味无与伦比。另外,油炸鬼也可用来送饭,蒸水蛋中加入剪开的油炸鬼,破其单调,嚼之有物。近年兴起“炸两”,即肠粉包油炸鬼,这教我想起上海的大饼、油条,大饼夹油条吃,上海老乡至爱。童年在上海,外婆每早带我到弄堂吃早饭,大饼、油条双份叫。大饼嘛,我平素无好感,只爱粢饭,是一种用糯米蒸煮的食物,爽洁不黏手。师傅用湿布摊左掌上,右手取饭一握,布于湿布,另取油条数截叠于饭中,再用湿布卷成有馅饭团,便成粢饭,相类于日本寿司。粢饭有咸、甜两种,亦可咸、甜并济,加榨菜、葱花、虾米,其味佳绝。
今日香港,上海早饭早已衰落,翘首北望,上海弄堂里的早上风光,隐约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