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滩看日出

周建新

金秋时节，为庆祝夫人生日，我们一家陪同老岳父在南京东路外滩旁的和平饭店住了一晚。深夜，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想着这个饭店自从1854年初创至今，有多少名人曾在此下榻，卓别林、萧伯纳、鲁迅、周恩来、克林顿等等，兴奋之余难以入眠，迷糊一阵，凌晨三点又醒了，再无睡意。秋高气爽，温度宜人，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何不去外滩看日出去！

我年轻时曾在泰山玉皇顶看过日出，一大群军校同学趁到部队实习的间隙，一口气从山脚冲上山顶。后半夜山顶黑灯瞎火，我们穿着租来的军大衣，冒着夜雾站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等候太阳升起，那时候年轻，浑身是劲，心里装满了理想和梦想；也曾与浙江省的一群儿童文学作家，在普陀山的百步沙看硕大的太阳从东海浴水升腾，鲜艳的火球被上下拉长，突然间跃上海面数尺空中，全场人员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至今记忆犹新。今在外滩看日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和感受呢？

熬到凌晨5点，天未亮，街灯孤静地照着地面，南京路步行街上空空荡荡，与昨晚熙熙攘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到中山东路路口，见少量出租车与公交车驶过。外滩观光平台上更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显得格外宽敞而空旷。万国建筑群矗立在街灯的黑影之上，似乎还在夜色中沉睡，唯有海关大楼高高的两面大钟的灯光，像一对圆鼓鼓的眼睛，警觉地注视着这座百年沧桑的“十里洋场”。

静静的江面显得异常开阔，偶尔有一两艘货轮在江面行驶，发出轻微的突突突的轮机声，仿佛架子鼓上的轻微的敲击声。最引人瞩目的是对岸，这座近三十年间崛起的金融城，此刻也在半梦半醒之间，黑黝黝的建筑物亮着无数盏窗灯，整体看起来像是一个个不同形状的半透明物体。就连昨夜灯光秀上最劲爆的东方明珠塔，此时除了闪着几排红色的航标以外，同样安静地肃立在森林般的建筑群之中。

天渐渐放亮，行人也慢慢多起来，早起的人们陆续来到外滩观光长堤上锻炼，也有少数像我一样背着专业相机游荡的游客。当海关大楼上空奏响东方红乐曲，钟声凝重敲过六下，浦江两岸似乎瞬间醒了。江面上有江鸥在飞翔，大小不一的船只一艘艘鱼贯着驶向下游。几只风筝飞起来了，其中一只白色尾翼上清晰地写着“热烈庆祝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的白底红字标语。年轻的跑团成员已集合做准备操了，摄影爱好者架起相机。陆家嘴的建筑物灯光熄灭了，整个对岸像在水面上耸立的一排黑色群雕，镶嵌在乳白色天幕的背景上。

大约10分钟后，陆家嘴建筑群底部渐变成金色，并逐渐由金变红，向上扩展，面积越来越大。左侧北外滩的建筑侧面已被阳光镀上了金色，亮得耀眼。慢慢地，浦东的高层建筑也被阳光镶上了金边，与北外滩遥相辉映。我想到了杜甫《题王宰画山水正图歌》里的一句诗：“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尽管杜甫创作该诗时身在巴蜀，“刀剪吴淞”只是诗人的一种想象，但被人称为“上海第一湾”的浦江两岸，形象地似一把大剪刀的两侧，剪动着这滔滔而去的江水。

突然，太阳在上海中心腰部露出脸来，慢慢抬起头，楼宇夹缝被挤得光芒四溅。终于，太阳圆满了，滚圆滚圆，像是上海中心与相邻建筑之间夹着的一颗明珠。它迸溅出来的火焰，洒在下方的江面上，似一条黄金制成的带子，将浦东与浦西紧紧连在了一起。“啊哦，”观光台上有人呼唤起来，我旁边正在摄影的一位外国友人也惊叫“beautiful”。太阳正沿着上海中心的身躯冉冉升高，它耀眼的光芒，照在浦西外滩的建筑群上，使这些形成于上世纪初的优秀历史建筑一下子获得了光明，恢复了新的生命活力。

在海纳百川的外滩迎接第一缕阳光，我感受到与以往不一样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