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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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版:夜光杯 2021-11-19

豆腐花

西坡

牛排和牛,哪个先有?

那还用说!

那么,豆腐花和豆腐,哪个先有?

想必很多人心中无数。

影响人们作出斩钉截铁的回答的原因,无他,是没有任何文献可征。

即使最早提到“豆腐”两字的宋人陶榖,他也只说了“时戢是青阳丞,洁己勤民。肉味不给,日市豆腐数个。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清异录》)那么几句话而已。

倒是明代的李时珍在《本草纲木》里较为详细地披露了当时的豆腐制作方法。但如果我向他提出同样的问题:豆腐花和豆腐,哪个先有?敢说老先生只好支支吾吾地回应一声“找刘安去问”了。

许多传说,闪烁其辞,兜兜转转,都无法脱离以下桥段——

汉代淮南王刘安无意中将磨好的豆浆溅到一堆草木灰上(等于反向操作了一回“点豆腐”),突然发现豆浆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于是发明豆腐制法……

呵呵,刘安像死了被苹果砸中的牛顿啊。

虽是“传说”,但非无稽。其中的关键词俱全,比如豆浆,比如凝固剂等。

从“无意”“溅”等词,我大胆推测,那是一次具有偶然性、实验性的小规模操作,就赋能而言,只能催生豆腐花而难以催生豆腐。

仓颉造字,造的是甲骨文或甲骨文之前的文字,决不会是一笔王羲之;同样,刘安造豆腐,只能是豆腐花,决不会是内脂豆腐。

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不是豆腐渣,一碰即坍。

人们之所以坚信豆腐花取之于豆腐,是亲眼看见卖豆腐花的人,从盛在保温桶里的豆腐表面,用勺子一片一片地刮铲下来,舀进碗里,使豆腐呈现碎片化,从而变成“花”的事实。

然而,豆腐和豆腐花的制作原理相同,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制作路径也相同,其中最大的分歧在于含水量不同,或者说是投入凝固剂数量的差异,导致——豆腐花的嫩,不足以使它成为小菜;豆腐的老,又不足以使它成为小吃。

清人汪日桢在《湖雅》中提到:豆腐“最嫩者不能成块,曰豆腐花,也曰豆腐脑……”

汪日桢之“不能成块”云云,我不能同意。但从前我也一直以为,北方人说的“豆腐脑”其实就是南方人说的“豆腐花”。我被较真的人斥为“想当然”,其中的奥妙,据说“豆腐花”是用石膏点的,“豆腐脑”是用盐卤点的,用石膏点的要比用盐卤点的来得幼嫩。

最容易与豆腐花、豆腐脑混淆的,当是流行于在湖南、湖北、贵州、重庆一带著名小吃“米豆腐”。上海开始出现豆腐花,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认定它们是一回事儿,并且大胆推测是影片《芙蓉镇》推动了豆腐花横扫上海滩。

揆诸“米豆腐”和“豆腐花”之名实,可知“米豆腐”用大米浆水点化,“豆腐花”则用大豆浆水点化,能一样吗?

假使我记得不错的话,从记事起直至《芙蓉镇》公映(1986年)的二十多年间,上海几乎不见豆腐花的身影。不过,那也只说明该时间段确实如此,除此之外呢?

查上海鸿文书局出版于民国八年梅月(农历四月)的《营业写真百图》一书,录得“卖豆腐花”一帧,配诗曰:“豆腐制自淮南王,又有腐干又有浆。雪白更有豆腐花,绝嫩滴滑堪充肠。卖此之担两头热,千百担中只有一。直堪妙谱入无双,物以担传称独绝。”

又,作家程乃珊回忆:直到上世纪50年代后期,每天三四点钟,弄堂里就会响起一阵苍遒的吆喝声“豆腐——花喽——”……(《有尊严的豆腐花》)

显然,在七十多年前、一百多年前的上海,豆腐花已是常馔。可是,我的先辈,比如父母、亲戚、邻居身上并没有传递出任何自带豆腐花“流量”的信息。真是奇怪。

尽管是半流质,人们还是把豆腐花看作豆腐的同类——

用一个动词“吃”而不是“喝”来搭配,表明豆腐花的分量和凝重超过豆浆甚至粥,无疑是很有深意的处理。豆腐花在任何时间节点品尝都是对的,充饥,止渴,解乏,御寒,润燥,清热,益气……

添加各色作料的豆腐花,需要人们用调匙轻轻舀起,一点一点地啜,一点一点地抿,一点一点地咽。

宁辣不甜,宁咸不淡,宁碎不全,是我吃豆腐花的个人偏好。

我对豆腐花的评价有点奇葩:“四维空间”的豆浆;“花样年花”的豆腐。是不是太委琐了?该不会被人目为喜欢“吃嫩豆腐”(上海俗语,意为欺负弱者)吧?

我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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