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遗踪

冯强

曾专程驱车金华古子城，访酒坊巷遗迹，又寻寻觅觅，得瓷瓶装寿生酒数瓶和酒坊自产酒一甏。中午，借营业中的酒坊雅座，对饮几盅，如此一日之闲，算是了却“杜诗颜字金华酒”一说的向往。

记忆中，古子城酒坊巷中段有酒泉井一口，古意尚存，令人遐想当年车水马龙时的无限风光，而眼下数百米之巷，仍在营业的酒坊则所剩无几，已失昔日风采。这与绍兴柯岩阮社的状况十分相似。阮社是著名酒乡，位于鉴湖第二曲，得名于“竹林七贤”中的醉仙阮籍。借得好水之利，曾有酿酒户四百多家，其中“章东明”“高长兴”“善元泰““茅万茂”等最为著名，旧时上海22家黄酒业大同行，竟有14家来自阮社，而此“茅万茂”与曾在淮海中路常驻的茅万茂，应是源自一家，可见阮社影响之广。1915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取得第一枚国际金奖的绍兴黄酒，也取自阮社东江南岸的云集酒厂。“越酒行天下”之说，与阮社曾经的辉煌一脉相承。但是，随着产业化的不断发展，阮社的旧貌已成新颜，“水村山郭酒旗风”只遗存于梦境中了。

浙江是黄酒发源地，酒坊遍及各处，与上海相近的海盐也位列其中。其在沈荡的酒酱店（坊）兴盛一时，佳话流传至今。2019年上半年，我二赴此地，驻足沈荡酿造公司，又漫步老街，揣摩当年盛景。早在清光绪十三年，海宁硖石人与杭州盐商周克公合资，率先在沈荡中市街开设三泰酒酱店，后在西市街开设丰泰酒酱园，接着又在东市街开设泰兴酒酱园，形成一街三园的鼎盛时期。由此至今，一百三十多年的传承，泰兴酒酱园不惧风雨，屹立原地，几经改制，成为现在的沈荡酿造有限公司。它在厂区白墙上，栩栩如生地绘着大幅“十八般酒艺”。“古法酿造，足酿足陈；不求做大，只求做长”是沈荡酿造的方针。它既做黄酒、白酒，又做酱油，探访之时，虽不是酿酒季节，但整个公司、每个角落都像飘荡着淡淡的酒香、酱香。与其掌门人聊天，欣闻沈荡酿造每年立冬都要举行开酿仪式，每当仪式举行，四面八方粉丝都会纷至沓来，拜天地、祭酒神，场面隆重热烈。由此可见，酒坊也可发扬光大，其与古风的联系千丝万缕，不仅以形态而存，也能借力当地风气而大。

过去，上海也有不少自产自销的酒坊。仅以后来居上，生产石库门黄酒出名的金枫酿酒有限公司为例，其在金山枫泾的生产厂前身，是1939年从上海浦东的苹源、康记、福记三家酒肆兼并迁来枫泾，建立的苹康福酒厂（坊）。在这公司的金枫酒事馆内，琳琅满目地陈列着上海早期的酒肆遗存，可见当年绍酒对上海影响虽大，本土作坊却仍有立足之地。

酒坊过去是黄酒行业的高地，如今业态大变，其不得不因势利导。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每每探访酒坊，乃至寻觅至今遗踪，与相关人士促膝交流，都能获得正能量。如同绍兴、上海等地的黄酒产量，已非旧时可比，孕育于中华文明的黄酒，虽跌宕起伏，仍将生生不息，永葆美妙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