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朔梅
有句歌词:城里不知季节已变换。
也难怪,城里人与钢筋几何体为伴,没有乡村的物候参照,对季节变化的感觉自然要滞后得多。城里人喜欢往乡下跑,就在于向往乡村的自然变化。
其实,季节的变换,不像日历所示的泾渭分明。往往是“江春入旧年”地榫接着。农民判断季节,除了物候,还可以从自己的身体。他们常年与土地打交道,风霜雨露、跌打损伤,日积月累会在身体上反映出来。
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无端地捶着腰背说:腰酸背疼的,大概要交节肯了。随后翻着黄历说:真的,后天立秋了:关节很胀,大概要打春了,果然,今年是隔寒春,春天来得早。贪玩的我们,谁在意这些呢?但听得多了,不禁想,什么是“交节肯”?
其实,这是家乡农村的说法,意思指农历的四季,以及所属的二十四个节气。农历发明于夏商时期,所以也叫“夏历”。华夏文明起源于农耕,这历法还依据物候变化、农事更迭,习惯于称为“农历”。农历与农事关联,对农民尤为要紧而上心。所以将春夏秋冬叫作“节肯”。
“节肯”一词,就字面来看,有两层意思。“节”是指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结合部,如“节骨眼”“关节”“字节”等;“肯”是指关节之间的筋腱,联络部分。如“肯綮”“中肯”。“节肯”二字连在一起,就是指季节的结合部。而当一个节气将尽,新的节气将临时,农民称作“交节肯”。“交”是动词,有黏连的意思。譬如说,春夏之交。
“节肯”联系着物候、农事,所以即便文化水平不高的农民,也能背出二十四个节气。就说四季,乡下自有约定俗成的称谓:打春、立夏、落秋、入冬。人们将“春夏秋冬”的字前面冠一个动词。你看“打春”了,万物开始复苏;“立夏”了,吃蚕豆、枇杷了;“落秋”了,枝叶枯黄,渐次飘零;“入冬”了,蒹葭苍苍,白露成霜。
这都是季节在物候的反应。而对于人的身体,特别是老人或身上有损伤的部位,春秋两季的变换,尤为明显。春来,万物苏醒勃发,关节和伤处会胀痛;落秋,河水潦缩,关节也干涩,会显得紧而不灵活,甚至嘎嘎作响。之所以这两个季节身体反应最明显,因为“打春”是由寒冷转暖和,“落秋”是由燥热转凉。乍寒还暖,乍暖还寒,冷暖交替,最难将息。这两个关节点上,即便是常年卧床不起的老人,也会知道。所以,那两个交界处,农民叫作“大节肯”。
如果将人生的四季分为童年、少年、青年、中老年的话,这四季也有明显的特征:童年的好奇、少年的顽劣、青年的奋斗、中老年的知天命。其实,其延续虽然也像季节般不那么分明,但在关节处,往往也没有几步,把握得当不得当,直接影响后续。譬如“三岁看八岁,八岁定终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就是这个道理。否则,到一定的时日,这节肯处亦会出问题。人生也就这么长,关键是在于把握平时,才能交好人生的“节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