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弯月

刘从进

早春，忽逢一日好天气，我来到一个叫“推出岩”的海边小山头。

小山高出海面不到百米，山顶是一块平坦的大岩石，周围长一些矮松树和映山红，间或一两个蓄着水的岩窝，被野蔷薇围着。褐色的平顶温暖着，像一张天然的大床，让人不由自主要委身于它。

一躺下来，眼睛转向了深邃的天空。时在下午三点，天空低处是一层白色的淡雾，上面是浅蓝至蔚蓝的天空。忽儿跳出一钩弯月，像是苍天的眼睛，大白天静静地挂在天心涩涩发光，眨巴眨的，自顾自美丽。

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山色空蒙，天光隐隐，有柔风在草间吹动，早春正在我的身边努力打开一朵小花。右侧山下是一片养殖塘，塘边三四间小屋安卧在草丛野花中，一副午睡不醒的样子；马躺着在晒自己，竹排在逐着水波玩。左侧山下的海涂里农人开始了开春的第一桩劳作。乡间安静，犹如祖母的怀抱，是我惊扰了这个隐秘安宁的地方。

头顶上蓝天皎月，纹丝不动。她是新生的，又是孤独的，与人世心贴心。弯月就是一颗缺了角的心，她正努力从边缘开始生长，要缝合那缺口。

我想，她的存在需要有人见证，而此刻我正在人间看着她，满格地接收着她的信号。她在空中挂着，孤零零的，却又非常突出。它需要你离开尘世几百米，来到一个小山顶上；需要你躺下来，换一个视角，抬起头来仰望。

月光是晒在人间的柔美情感，一直在人世的缝隙里流淌，在唐风宋韵中流淌。没有月亮，我们的思念没有那么美，没有那么长……

岁月流转，带走了多少忙碌，却留下了恬静的天心月。巴尔蒙特说，为了看看阳光，来到世上。我模仿着说一句：为了看看天心月，我来到世上。我们那么渺小，却可以比别人多爱一钩弯月。

天慢慢阴了。一朵小云从山那边泅过来，在我的头上练习下雨，却被一棵青冈栎别了一下腰，半阴着脸，只落下来三四滴。

我要下山了，“花枝春满，天心月圆”，忽然想起了李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