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俏红
天气渐凉,但花盆里开了一个夏季的木槿花依然顽强开放着。木槿花也叫无穷花,花语是“温柔的坚持”,这个花语真是精准得恰到好处,它虽然朝开暮落,却日日不断,常开常新,生生不息。
木槿花,我很小就认识它,它长在老家的院子里,用来做篱笆树,既漂亮美观,又可以防止鸡鸭随意跑到外面去。母亲时常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咿呀学语的我和木槿花轻轻地笑。我不知她在想什么,那个季节很漫长,木槿花开得特别繁密。我也喜欢牵着奶奶的衣角,跟在她屁股后头,看她干活,缠着她讲故事……
奶奶摘木槿花是用来做菜的。花瓣洗净,调入稀面,用油炸得脆脆的,然后用一个青瓷小碗端着装上桌来,咬一口,唇齿留香、风味独特。奶奶做的木槿花汤也特别美味。在烧开的水中汆入木槿花,粉红色的花瓣马上褪成淡白,加入少量咸肉丁、香菇丁、葱花,再切入几块嫩豆腐,一碗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的木槿花汤便成了。
奶奶告诉我,木槿花对土壤要求不高,特别耐贫瘠,喜欢充足的阳光,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可以长得很好。
上房的婶婶说木槿花的叶、果、茎皮与根均可入药,有杀菌作用,我时常见她用木槿叶洗头,洗完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一飘一飘的。
我一天天长大,直到有一天,我在木槿花的篱笆墙边遇见他。青稚的模样,害羞的笑容,和雨水一样透明纯净的眼神。因为有他,我沉重的学业都变得无限美好。少年的他很爱笑,爱谈似懂非懂的人生和一知半解的哲理,不知忧愁是何物,却偏爱去路灯下捡拾许多枯叶夹进书里,少年的我对他的话从没有一丝怀疑。
他路过我家院子的时候,我的心跳就会加快,木槿花的枝叶也会跟着颤抖。这是我人生中最单纯的美好。虽然我们彼此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但那时我整本日记上全是他的名字,少不更事的荒唐如今看来那样可爱。不知他那时是不是也整天念叨着我的名字?是不是也一样患着单相思呢?木槿花开,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喜欢谁就是谁,没有一点功利,没有一丝杂念,没有任何顾虑。长大后,人就变得复杂,这样清澈的感觉就找不着了。
工作在离家很远的外地,一个人租房子住。我挺不适应,总是想念家人。周末无法回家的日子,就在城市公园里瞎逛。有人在播放伍佰的歌,伍佰的歌能让我在瞬间触摸到昔日已经暗淡或依旧明亮的欢乐和疼痛,在片刻间让我的内心陷入一种迷离的温柔。喜欢伍佰的《一生最爱的人》,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与决绝离弃并置的情感选择;也喜欢伍佰《突然的自我》,一听它心就会变得恍惚,它教会我懂得反思自己。城市公园里没有木槿花,有的是茶花、梅花和桂花。
下夜班后回出租房,午夜穿行的公交车上,我经常孤独地坐在最后一个位置,车子行过一路的灯红酒绿,努力奔波的疲累吞没了我。那时,我就特别想念那沐浴着阳光的小院子,想念院子里的木槿花。心想,老家院子里,木槿花会不会又开满了枝头?本想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父母,但夜已深了,我不便打扰他们。
《本草纲目》记载:“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又叫朝开暮落花,但它的花期长达五个月,朝开暮落复朝开。唐代诗人崔道融亦有《槿花》诗曰:“槿花不见夕,一日一回新。东风吹桃李,须到明年春。”你看,别的花春天开了就要待明年,而木槿虽然夜晚谢了,却是“一日一回新”,故古人称木槿有“日新之德”。“占破半年犹道少,何曾一日不芳来”,正因为木槿花有顽强的生命力,每天都有新的花苞迎着阳光绚烂绽放,我才特别喜欢它。
搬入自己买的新家后,我马上从老家移栽了一株木槿过来,如今年年开花,纷披陆离,临风招展,永远不知疲倦的样子——最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