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朵
“紫薇开最久,烂漫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继故枝。”
由夏入秋,紫薇花开,白的、红的、紫的、淡紫的,还会不同深浅变化,花瓣皱缩着,像一条新裁出的漂亮的小裙子。尤其是暮雨后,洗去尘埃,一树天真烂漫,仿佛是一群穿着纱裙的女孩儿在跳舞。
也在一场雨后,穿过开满紫薇花的大道去看金江先生的百年诞辰纪念展。一位作家的百年,是可以看见一些东西的。
见一位长者迎面开心地笑着,就是金江先生了。这是一张能让人听到朗朗笑声的照片。金江先生被誉为“中国当代寓言的开篇人”,原名金振汉,又名洛华。喜欢洛华这个名字,有天地的清华,就是照片里那个风华正茂的民国少年的样子,人如其名。
1923年,洛华出生在温州八字桥樊宅屋。父亲是个店员,爱好书画,擅长珠算会计。母亲是个家庭妇女,能背《千家诗》,还会讲故事和谜语,这给小洛华播下一颗爱好文学的种子。
洛华六岁那年,父亲失业了,于是举家迁往上海谋生。十三岁的洛华,就读于上海明晨小学四年级时,写的《母亲》获得了全校作文比赛一等奖。接着,作文《一个穷苦的同学》,诗歌《捉虫》《秋天到了》,相继发表在《小朋友》杂志上,个人照片也刊登在杂志的“我们的小读者”栏目。小小少年心中藏着的那颗文学种子,被春雨唤醒,破土而出了。
洛华十五岁那年,日寇进攻上海,他随家人逃难回到温州,就读于温州中学初中部。接着,日寇的飞机炸毁了学校,学校也不得已迁至青田水南。那时,中国没有一寸土地能放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时代更替,家国变故,在洛华的身上也刻下一道道的深痕。1941年3月2日,洛华的父亲病故于上海,此时洛华只有十九岁。没有了父亲,家境也越加困难,考入温州中学高中部的洛华,下半年就休学了。温州三次沦陷期间,洛华在硝烟中辗转求学,又数度辍学,然后走上教育岗位,开始长达四十年的教书育人生涯。值得记录的是,1941年5月22日,洛华的诗歌《沙漠之歌》发表在《前线日报》“战地”副刊上,署名金江。这是“金江”笔名之始。
1953年,金江先生响应作家张天翼“请为孩子们写作”的号召,从诗歌创作转向了儿童文学创作。正是作为老师的他,看到了儿童读物的匮乏,以致学生精神世界的苍白而选择了寓言——百花园里这一枝“清秀淡雅”的花。这个选择不论于他个人,还是中国当代寓言文学创作领域,都有着历史性的意义。
1954年1月30日,金江先生创作了《寓言四则》——《乌鸦和画家》《批评家》《小鹰试飞》《两段木头》,发表在《大公报》上,被誉为当代寓言的开篇之作。这一年,金江先生才三十二岁。
在特殊年代,金江先生的书稿、藏书、日记本几乎丧失殆尽。1979年,金江先生的寓言集《狐狸的“真理”》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初版印行就达十万册。
此后,他的创作如初夏草木般葳蕤而茂盛——寓言《狐狸和螃蟹》《狐狸和猴子》《老驴推磨》《平面镜和哈哈镜》,童话《树叶儿飘飘》《小青蛙呱呱叫》等等,与小读者见面。可见金江先生并没有被生命里的磨难消灭了心智,积蓄已久的创造力如初升的朝阳喷薄而出了。
回首百年,我们可以想象,在风起云涌的时代交替中,金江先生就像一只穿过雷电暴雨的海燕,飞入了满天彩霞中,优雅而轻灵。
金江先生在《为童心恢复名誉》一文中说:“假使有人给我一顶‘童心作家’的帽子,我倒很乐意接受的。”一张照片里,金江先生坐在书桌前,背后挂着一幅字,上面就写着“童心”二字。“童心是心灵之本源”,是一颗童心,给予了金江先生年轻的生命力以及创作的信念。
万物都有一颗童心。紫薇,还有一个名称叫痒痒树,枝干一有微小的触动,枝梢就颤动不已。这多么像刚学笑的婴儿,被人逗一逗,挠一挠,就“咯咯咯”地笑开了。在紫薇花开的时节,去看金江先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想着,创办于1994年的“金江寓言文学奖”,何时才能回到先生的家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