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
黄昱宁记性并不好,她说她忘了2004年的时候骂过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当时在报刊发表文章,指名道姓“批评”了菲利普·罗斯的小说《垂死的肉身》。这激怒了兼为英美文学翻译的小说家黄昱宁。就像是这些年网络上经常出现的控评,如果有人说自己的偶像及其作品坏话,作为粉丝这无法忍受。
小说家阿乙对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盲刺客》也说过一些轻薄的话,同样,他也被黄昱宁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面对黄昱宁,文人相轻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成立了。古今中外都不成立。我觉得多丽丝·莱辛、艾丽丝·门罗、石黑一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托卡尔丘克、伊恩·麦克尤恩等等这些人都是特别了不起的作家。奉劝大家,学学我。不然黄昱宁可能会跟你绝交或者拼命。
我非但很喜欢黄昱宁的偶像,爱屋及乌,我现在连黄昱宁的小说也特别喜欢。她得到宝珀文学奖首奖,最近出版新书《体面人生》。集合了讽刺小说和科幻小说——前半本讽刺,后半本再加上科幻元素。新书里有一篇小说叫作《十三不靠》,写一场非常“体面”却暗流涌动的饭局。黄昱宁说这是一场在她脑中盘桓多年的饭局,“整个故事子虚乌有,但每一个细节却都来自触手可及的现实。”这些年和黄昱宁吃过饭的朋友,此刻非常有必要提醒大家回头好好看看这篇小说。在麻将中,“十三不靠”是一种特殊的和法,我会说这是一盘现代散沙,写得也很“散”,散是满天星的那种散,“散而不乱”。这个特殊的结构激发了她要的荒诞感。
黄昱宁野心不小,她要写成《红楼梦》中所谓的“尴尬人偏遇尴尬事”。
另有一篇《蒙面纪》,阅读过程中我多次感叹这对话写得太好了,简直接近、等同、超越了伍迪·艾伦剧本里的很多对话——在我观念里,伍迪·艾伦的对话是天花板级别的。至于《蒙面纪》的故事,就像小说名一样,是史诗级别的。我跟黄昱宁说,在华语非神话题材电影里,只有《无间道2》才能与之媲美。
我有一个经验,优秀的科幻作品总是在反思着什么。哪怕嘲讽都带着反思的味道。仿佛一个是道一个是术。读了黄昱宁的小说,我现在更加确定这件事。
黄昱宁总说自己跟学院派关系不大。她上外本科毕业进入出版业,虽没有一天在高校供职,但确实是出版跟学术圈的远亲,在我的价值体系里,“学院派”是个好词儿。代表了某种严肃——这时候严肃也是一个好词儿——很有根基。我是从内心佩服“学院派”的。但与此同时(毫不矛盾),我觉得黄昱宁作品里的“日常”,似乎比其他很多作家的作品更有意思一点。比所谓的都市更科技,比所谓的时髦更现代。通过“科幻”这种方法,她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写作的自由。
《西部世界》《白莲花度假村》和《奥本海默》,这三个电影片名,也是我对黄昱宁这本新书的书评。写到这里,我希望黄昱宁老师的记性不能变得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