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思念

高明昌

前一个礼拜一，因为连着开会，我没有去老家。第二天又因为参加活动，也没有去老家。到了晚上，最小的妹妹发来信息，意思是：老娘问星期一不回家，是身体不好，还是工作忙？我回信息：因为有事情要做。这事也就过去了。第三天中午，应朋友邀约，我去了市区谈点文学上的事情。不料，下午三点，最小的妹妹打来电话，说老娘不相信她的话，说我身体肯定不好。我告诉小妹说明天就回家，让母亲看看就好了。打电话时，母亲在最小的妹妹身旁。我听到小妹说，老娘，你听电话吧。就这样，我就和母亲说了一些话。我明确告诉母亲，我身体可以，就是几桩事情挤在一起，有点小忙，明天回来。母亲听到了我带笑的声音，辨出了真实情况，就说晓得了，你忙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一身轻松，我想笑，但感觉到了眼睛有点润湿。

亲耳听到儿子的声音，才肯确认儿子无恙，母亲也是急得没办法。

这样的事情，我读大学时也碰到一次。当时，母亲叮嘱我，如果功课特别忙，周日可以不回家。后来的日子，我确实有一个星期日不回家，可到周一的中午，我在宿舍的楼下，碰到了父亲。我有点惊讶，父亲来一次，坐车需要三四个小时。父亲说：你母亲叫我来看看你。我一时觉得母亲夸张了。不是说好的，功课忙，可以不回家啊。父亲说，是的，但这个礼拜天不回家，等到下个礼拜天回家，中间要隔开十四天了，你娘要想的。我一听，一呆，怪自己只能读中文系，这个周日不回家，其实就是十四天不回家。十四天里，做母亲的哪个不想儿子。我马上承诺：这个星期天我回家的。父亲听后笑嘻嘻，脸上随即露出了像是母亲的笑意。我从此知道，这个礼拜不回家，下个礼拜再回家，母亲要想我十四天。十四天的思念像一根线，牵到哪里才不牵，只有我知道。

我工作后，离开家十几里路，没有成家的时候，是一直回家的；成家后，我就有了两个家：一个是我自己的小家，一个是我的老家。在教书最忙碌的时候，我确实难得回家，母亲也确实不再横竖叮嘱了。母亲喜欢去村上给我打个电话，都是借着蔬菜的名义说话的，蚕豆好吃的时候，母亲说回家来拿点；玉米好吃的时候，母亲说你回家来拿点；黄瓜好吃的时候，说你回家来拿点。好像我们所在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似的，听多了，我有时说，镇上买得到的。现在想想，“镇上买得到的”这句话，是很伤母亲心的。后来的我，再也没有说这样的话。我回去次数多了，发现另外一个现象：我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到的，那些蔬菜都是新鲜的，我估计是母亲候准时间挑拣好的；我说什么时候来，结果晚了一天半天的，蔬菜都不新鲜了。从蔬菜的颜色、情状里，我看见，母亲希望我守信、守时、准时，如果提早的话，母亲会满脸惊喜而手足无措了。

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在母亲的眼里，有时就是一个照面。但于我而言，错过日子，错过时辰，其实都是对母亲心绪的怠慢，我现在再也不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