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21日 星期二
故乡月 底气 余家坡的年货 化身“墨块”,讲中国故事 琉森流年 保持与这时代的距离
第12版:夜光杯 2025-01-20

琉森流年

云想霓裳

那是一个阴翳的黄昏。深冬的欧洲,天色暗得特别早。下午四点钟的光景,晚霞金光从乌云背后射进湖里,几只白天鹅于水中姿态高贵地游弋。周遭的建筑物在暮色四合里一点一点地隐去,连同初来乍到的我一起,安然地被干净的夜浸染着……卡贝尔倏然亮起了一桥灯火,暖黄的光霎那间充满了往事的味道。我的心神像是被那光亮穿越了千百年的时空带到此地,失忆、失语,却心怀笃定的温柔,毫不慌张,唯有不舍——不舍离去。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黄永玉的句子蓦然闯入了我的内心。卢塞恩,我更钟意唤它“琉森”,像是一个诗意的表达:光华、澄澈、明媚、盎然、馥郁、斑斓、苍翠、葳蕤、典雅、清新……大唐才女上官婉儿曾有诗作“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天下之美有大同,隔了山海万里,终究如艳遇般在审美的情绪里应了景。与琉森初逢匆匆,可缘分从来都是霸道的,情牵的瞬间,在意念中预见了重逢的喜悦。别后,岁月的齿轮亦是如常转动。

再见琉森,是早秋时节。寻一处湖畔的椅子,怡然而坐赏风景。琉森不是一个业力深厚的城市,没有伦敦巴黎那样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伦敦巴黎并非不好,那样从历史到时尚都丰饶得无以复加的城市,每一口呼吸每一个转角,都是佳片和名著的味道。

卡贝尔桥经年缀满鲜花,古老的木质纹理在阳光下厚朴而娇媚,微风一阵一阵地吹皱琉森湖水,沙鸥翔集,锦鳞游泳,远处的雪山分明妖娆。瑞士之美总是精确、精致、精巧,寻常的山水之美颐养岁月风尘,瑞士的山水,美得能渡劫。

瓦格纳的劫,就是在琉森渡的。他与李斯特的女儿柯西玛爆出不伦之爱,在国王路德维希二世亲自下场的包庇下,躲开红尘的追讨,于琉森湖畔迎来岁月静好。舆情也波澜不惊,琉森的万事万物经久安逸,美好中散发着神性,养不出八卦的乖戾和世俗热心。

又一年盛夏的琉森,周末的卡贝尔桥下是地摊集市。欧洲传统集市的中古味儿在暑热中渗出霉腐的气息,嘈嚷得有些搅碎了琉森完美的滤镜。怎料忽降的雷雨令集市生意作鸟兽散,琉森瞬时间清净了,如魔法般回到我最初印象里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喧嚣景象是一场海市蜃楼。大雨将我赶进一家咖啡店,临窗小坐,一幅生动的童话场面呈现在眼前:明艳的彩虹挂在远处绿油油的山坡上,巧克力色的小房子一幢一幢错落有致。待彩虹灭去,晚霞开始登场,将云彩镶上金边,雪山顶被点染得锃亮,犹如希腊神话里的诸神之巅。

朱自清在他的《欧游杂记》里这样描述琉森:“起初以为有些好风景而已,到了那里,才知无处不是好风景,而且除了好风景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不止瓦格纳,托尔斯泰、毕加索、马克·吐温、雨果、歌德、尼采、贝多芬……都曾与琉森因缘际会过,人文流动,并没有给这座城刷下多少存在感,人们只记取了它的美。琉森是笼在人间的一团元气,凡人皆是过客,世事概为烟云,渺沧海之一粟,那些人那些事,终究只能散落在红尘结界之内。

琉森和我,似还相欠一季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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