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淘得珍贵诗集

韦泱

爱屋及乌，因为爱诗，在旧书市场淘书时，就格外注意旧版本诗集。淘书三十余年，几千册旧书中，诗集占的比例无疑是最大的。

先说胡适的《尝试集》。一九一七年二月，胡适在《新青年》第二卷第六号刊出《白话诗八首》，标志着中国新诗的诞生。一九二○年三月，胡适的《尝试集》作为中国第一部新诗集，由亚东图书馆出版，当年九月作小改后印了第二版。一九二二年十月，胡适对诗集作了较大增删，出了增订四版。以后，这个版本一印再印，到一九三三年已印至十四版，可见此书受读者之欢迎，影响之巨大。我手头的《尝试集》，是出版于一九二七年十月的第九版，弥足珍贵。

记得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与同事到广州出差，闲时两人就外出走走，我建议去附近的古玩市场。在一个小摊位的橱窗里，我一眼瞧见一本灰脱脱的旧书，定睛细看，咦，是胡适的《尝试集》啊。我心跳立马加快，却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低声询价，店主说两百元。那时可是天价呀，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我摇摇头，故意冷淡。同事兴趣不大，我知道他不喜欢旧书。我们就回宾馆休息。可是我的头脑中《尝试集》却挥之不去。第二天，我一人悄悄去了这家旧书铺，再询价，对方坚持原价，几经谈判无果，我只得“投降”，乖乖地银货两讫。

其实，那时在旧书市场，诗集不被看好，与小说、散文等新文学旧书相比，售价并不高。这也使旧书摊主往往忽略了诗集，也使淘书客有了“捡漏”的机会。那次，在文庙淘书，在一个摊位前看到一摞旧书，上面几本都是普通旧本，朝下翻去，忽见一册白封面书上印着作者的名字：卞之琳，这不就是写“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的诗人么。赶紧细看，这是一册《鱼目集》的诗集啊，我知道，这是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一辑之一种，一九三五年十二月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我悄悄把此书抽出，向摊主远距离扬了扬，年轻的摊主瞄一眼，说“三十块”。我一听暗喜，赶紧把书挟紧，付款走人。在旧书市场，我是一个喜欢讨价还价的人，但这样的价钿，如再讨价还价，就等于无理取闹了。卞之琳写诗并不多，一九三五年由沈从文出资，卞自印诗集《三秋草》；一九三六年，卞又自印了十余册线装本《音尘集》。近时获悉，此《音尘集》在北京一次拍卖会上竟拍出九十三万多元的高价，令人感慨。卞把《鱼目集》看作是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他曾说“这本小书的出版，也许还要算我的第一次示众，出书瘾也算过了”。民国版的名诗人诗集，时下没有几百元是拿不下来的。

淘书这些年，竟积累了不少民国版旧诗集，我就一篇篇写书话，积少成多，几年前出版了《百年新诗点将录》一书，也算是淘书的一种回报吧。

因为淘得这些诗集，我与诗集的作者、大多是我国现代老诗人建立了深厚友情。我曾将诗人辛笛的《手掌集》拿给他签名，他一看就两眼放光，激动地说：“你本事蛮大，能淘到这本稀罕诗集。”辛笛年轻时是旧书店常客，晚年他足不出户，每次见到我总爱询问：“淘书最近有收获吧？”其他如任钧、绿原、吕剑、屠岸、彭燕郊、蔡其矫等诗坛前辈，都在他们的旧诗集上为我签名留念。如今他们都已谢世，我永远铭记他们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