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旸
缅甸曼德勒遭遇强震,看着新闻中曾经游览过的佛塔化作瓦砾,不知当年在曼德勒遇到的人们是否安好,愿当地人民能像他们的木棉花一样,在大地的裂缝中生生不息。
初春时节,恰逢木棉花开。知道这种花,是因为季羡林。他写道:“碗口大的红花挂满枝头,殷红如朝阳,灿烂似晚霞,我不禁大为慨叹:‘真好看呀!简直神奇极了!’”木棉树很高大,枝干伸展开能遮好一块阴凉,开花时满树红艳,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见花不见叶,远远望去就像天边的红云。一朵朵肥厚的大红花饱含汁液,在阳光下泛着丝绒光泽,从枝头沉甸甸地坠落下来,啪的一声,路上便都是或干瘪或被踩烂的木棉花。有人不断捡拾,但并没有闲情逸致来赏花,在他们眼里,这是卖给药贩的生计,此花有清热、利湿、解毒的功效,在热带很受欢迎。
木棉深处,掩映着居民区。天空拉满横七竖八的电线,小巷子里冷不丁杀出摩托车,土方车开过,灰尘裹挟着干燥的热浪袭来。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几个广告,演员们穿着艳丽、廉价的服装,极尽夸张的动作和做作的表情。黑瘦的大人们出门打工了,同样黑瘦的小孩们蹲在路边玩耍,妇女们坐在地上给草席包上布边糊口。卖冷饮的小贩骑车走街串巷,孩子听到叫卖声,闹着要妈妈买,这种冷饮和我们小时候的一样花花绿绿,充满色素、香精和糖精,却甜蜜了贫瘠的童年。虽然生活担子沉重,但人们却散发着热带地区的轻快。一辆自行车载着一家三口,爸爸骑车,妈妈坐在后面,孩子坐在前面横杠上,脸上看不到富裕城市里常见的焦躁,温热的微风吹动了头发,眼神里是现实磨砺后的悠然,骑过坑坑洼洼的泥路,碾过绿树投下的影子,路过懒散躺着的猫狗。
因瓦古城的亚榻那新弥寺就有一棵木棉古树,古得不知道先有寺还是先有树。说是寺,只不过几座露天佛塔,坐落在一大片农田里。寺门口照例趴着一只黄狗,几株棕榈树、几片芭蕉叶、几根残石柱、一块杂草地。一佛、一人、一狗,连狗和鸟都有了清意。巨大的木棉树比佛塔高得多,青灯古佛旁,树也有了灵性,长得枝繁叶茂,古朴又不失生机,虽不是菩提树,倒也罢了。一尊大佛安坐角落,底下的红砖基座和四周围墙都残破不堪。躲过了历史上的地震,却没躲过时光,常年日晒雨淋,原本洁白的脸斑驳发黑,表情依然平静,端坐大树下,如同当年在菩提树下顿悟,任由木棉树抖落一地的花,最漂亮的被捡拾起供佛,拈花一笑。山野里没有香火、叩拜,只有天地间的灵气。大佛不看、不闻、不动,自然、自在、自得。
而最动人的是孩子们。对他们来说,大树会掉下好看的花,佛塔是玩耍的迷宫。他们在那里自得其乐地欢笑嬉闹,悠然自得,轻易就接近了大人们苦苦修炼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