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岸
李清照,《武陵春》:“只恐双溪舴艋舟。”百家注释,只说小舟。
多小呢?“接篱一幅烟雾薄,舴艋八尺凫鹥轻。”(陆游《乍晴风日已和泛舟至扶桑埭徘徊西村久之》)——长八尺;“阔处只三尺,翛然足吾事。”(皮日休《奉和鲁望渔具十五咏·舴艋》)——阔三尺。
什么是“吾事”?诗中云:“低篷挂钓车,枯蚌盛鱼饵。”——钓鱼。船上有篷,有鱼饵,有钓车。皮氏《十五咏·钓车》云:“得乐湖海志,不厌华辀小。月中抛一声,惊起滩上鸟。”华辀,是鱼竿上缠线的滚轮,钓车,就是鱼竿。
淳熙四年(1177),范成大由成都回苏州。顺流而下,九月廿三到镇江,“运河浅淤,买小舟盘博,不胜烦劳”;三天后离开,“久去江浙,奔走川广,乍入舴艋,萧然有渔钓旧想,不知其身之自天末归也。”(《吴船录》)大概是江南水道平浅,水网细密,专有轻捷小巧的舴艋舟。江南人依水为生,舴艋和渔钓,一样密不可分。
张志和早有《渔父》两首:“钓台渔父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霅溪湾里钓鱼翁,舴艋为家西复东”。吴镇的《仿荆浩渔父图卷》上,有十几只舴艋舟,矮篷、短桡、箬笠、钓车;还有十几首渔父词,其中云:“舴艋为舟力几多,江头云雨半相和”;“舴艋舟人无姓名,葫芦提酒乐平生”。边上楼台茅舍,当中远山近树,剩下的水面,不见边际,不见浪涛,不见倒影,小舟无依无傍,悬停在空寂虚无之中——
“万顷波中得自由”(李煜《渔父》)。
可是易安的晚年,国破家亡,“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载不动的,是小船乎?是浅溪乎?更是轻灵脱落的舴艋舟,解不了刻骨的孤苦、离恨和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