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徒追忆，忘布了你的好

老布离世这天，他在中国的“孩子们”用不同方式表达了哀悼。当他们谈起他时，他仿佛就在身边。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丁梦婕

时间的长短从来都不是衡量感情深浅的标准，布拉泽维奇就是一个例证。虽然他与申花的缘分只有短短一个赛季，后来因执教国奥，和中国队的缘分也只不过多延续了半年，但他在很多人心中，一直都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就像他2010赛季带领年轻的申花创造的联赛季军奇迹，在往后的12年里还从没被超越。

要说成就，在世界杯季军的映衬下，申花的这段经历也许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布拉泽维奇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能够留下永恒，在他生命燃尽的时候，那些存在过的，与足球有关，又不全然与足球有关的瞬间仍在闪闪发光。

于涛：他当面夸过我三次

老布最近一次来上海是2015年的事了，彼时已经离开申花两年多的于涛专门赶去酒店看望他。在那里，老布搂着于涛说了一句很重的话：“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队长。”

“在我记忆当中，他一共当面夸过我三次。前两次是在他带队的时候，在球队里表扬过我。”于涛说，第三次就是在2015年他重回上海时，老布和他叙旧，毫不吝啬地给出了一段最直白的表扬，“布拉泽维奇先生就是这样，对待球员时总能散发出他独特的魅力，他用简单的几句话就会让球员感觉很开心。”

于涛很明白，“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他一直都很会聊天，情商蛮高的。他带过的好队员太多了，我可能是他带过的最喜欢的队员之一，但绝对不可能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个。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也让我肯定自己在他心中印象还是蛮好的。”

擅长夸人的老布给予了于涛至高的赞美，虽有夸张的成分，但更多来源于那一年的艰苦，这也很可能是老布执教生涯中最难的一年。作为1998年世界杯带克罗地亚拿到季军的教练，老布接手申花时，摆在他眼前的是一群名不见经传的球员。

当年29岁的于涛作为队长，需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收获老布至高的赞美是有迹可循的。说起那一年，老布对着媒体又夸过于涛一次，“作为一名教练，一支球队里所有的球员都是我的孩子。但我非常清楚，到了比赛场上如果只有一名队员值得我信赖并依靠，那个人就是于涛。”

“我们当时看到他都很兴奋，外加一点紧张，他刚开始给我们的感觉就很有威严，一看就是很严厉的。”于涛回忆道，后来这种印象既没变化又有变化，“他果然对我们训练和比赛的要求很严格。训练时间不是很长，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完成一堂训练课了，但在他的训练课中，从第一分钟开始就给了我们很大的强度。他注重的是质量，而不是把训练时间拉长。”

“印象有变化的是他在威严之余对我们很亲切，可以说是呵护有加。从年龄上讲，我们都可以做他孙子了。在生活当中，他很照顾我们，尤其是对那些年龄比较小的队员。”事实上，这种呵护有加在球场上也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尽管是以相对残酷的方式。

于涛提起一件往事，“我们2010年赛季第一场球是客场打长沙金德，他那时候很欣赏冯仁亮、宋博轩，虽然他们刚刚到球队，从没踢过中超，但在第一轮联赛中就被安排一起首发了。打了半场球以后，我们0比1落后。他们两位因为第一次打中超，我感觉难免有点紧张和怯场，前半场比赛发挥得非常有失水准。”

“中场休息，布拉泽维奇先生没有把他们两个换下去，最后比赛是0比2输了。赛后我们也对比赛有很多想法，也有点疑惑。他们两个年轻球员当时有失水准的表现，连我们都能看得出来，我想他也能看得出来，毕竟是世界级名帅。”显然，老布看出了全部，包括大多数球员的心思，他在更衣室里给了球员一个说法。

于涛当时被这段话震撼到了，“他是这样说的，‘我完全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这半场比赛中发挥失常，我也完全可以把他俩给换下来。但如果我把他俩半场就换下，他们这个赛季就完了。’”

如今，于涛的身份已是一名梯队教练，再回想起这话时有了更深的理解，“他当时说这话，我的理解可能只停留在表层，但现在做教练以后，我就深有体会了，有时会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待问题。就是我明明知道有些人踢得不好或者怎么样，但我如果立刻把他换下来，可能就导致他整个赛季直接结束了，他在心理上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所以说，十几年前的这个细节对我的影响是很深远的。”

吴曦：他的大胆与严格让我快速成长

2010赛季，那是个没有U23政策、没有金元足球的年代。老布从未对自己手中的牌有过任何抱怨，也从来没有在输球后将原因归结为球员经验不足。几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在申花突然冒了出来，放到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也不可能再被复制。

十多年过去了，好几个几乎在一夜之间从无名到有名的球员逐个消失在大众视野中，他们的脚步戛然而止。还有的人依然活跃，经历了职业生涯大大小小的重要时刻，比如吴曦回到了申花。

“那会儿很年轻，能遇到老布这样教练很幸运。”吴曦说，“他非常大胆，敢于起用年轻球员。在当时的情况下，可能很多教练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老布却给了我们很好的平台，让我们去展示自己。虽然我们在场上也会出现一些失误，但他能够接受我们犯错。我觉得是他让我们这些当时的年轻球员更快地成长了，这是他对我最大的帮助。”

在当时那群小将眼里，老布的威严是直接挂在脸上的，“他的纪律要求相当严明，在训练场和球场上的要求都非常严格。比如在训练中，如果你有个球因为原则性问题没有传好，或者说出现了一些技术性的问题，他就会让你罚跑一圈，让你去感受这种低级失误带来的惩罚，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对这种失误更加铭记在心，避免以后再出现。”

对于年轻球员来说，低级失误时常发生。从申花到国奥，多名球员都被罚跑过。外援也不例外，甚至会在老布的怒吼后自觉跑圈完成自罚。老布曾说到被“惩罚”的王大雷，不禁哈哈大笑，“有一回我们早上训练，球队集合的时候，我发现门将找不到了。问了一圈，发现他还在家里睡觉。我让人赶紧去他家把他叫起来，回头他来了以后就被我罚跑圈，一直跑到他趴在地上为止！”

李建滨：表现好的时候他会亲我

吴曦说，老布和其他教练最大的不同是有反差，“平时很喜欢跟你开玩笑。”那年尚未来到申花的李建滨是国奥一员，老布将其称为王牌球员，是他最为得力的爱将，“他是很严厉的教练，在球员当中有着很高的威信，当时还挺怕他的。”李建滨说老布很会开玩笑，鼓励人的方式很独特，“有时表现好，他会亲我，就是那种外国人的礼仪，就让我感觉心里很暖，也提升了我的信心。”

还有一个细节，足以体现老布的另一种反差，看似不可挑战的威严也有懂得变通的一面。“他会让你感觉到平等，愿意和你坦诚地交流。”吴曦在国奥队时，和他的一次沟通促成了变阵。“有一次，我们马上要踢阿曼了。第一回合，我们0比1输了，所以第二回合我就想怎么能赢对手。当时我跟他私下交流了，表达了自己希望第二回合的位置能够前移一点的想法。结果他听取了我的意见，进行了变阵，我的位置前移并也取得进球了。他能够接受球员的想法，要知道当时我们年纪不大，他能这么做真的让我印象深刻。”

2015年，离开中国前，老布最后留下的话语是对中国足球“金元时代”的感慨，“我在申花的时候，正好是中国足球最穷的时候。”这是他没赶上的时候，成为一个遗憾，“但是我想，这么多的资金注入足球虽然是件好事，一味购买大牌外援却不一定能带来好的效果。还是应该培养本土的年轻人，就像我刚来那会儿，他们从一个三、四级联赛里找来一个孩子，老板当时看也没看就说不要，我却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决定把他留下来。”

“他就是吴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