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店

思济社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一家奇怪的店开张了。

说它奇怪，因为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它已经三次“乔迁”。这是第三次，而前两次它也都在社区附近现身。虽然招牌还是那个“某某五好家园”（这次在招牌下又加了一行小字“文军食品店”），但不长的时间三迁其址，又不离社区，令人生疑。

奇怪之二是这小店的格局。仅一开间的门面，进门是一个小厅，陈列着诸如酱油醋大米之类的样品。的确只是样品，因为这些只是给人看的，以证明那“文军食品店”的真实性。小厅里面有一个差不多同样面积的“会议室”，而过道上则摆着几只洗脚机吸氧机。这可是为顾客免费服务的福利。

每日里进出这里的大多是社区的退休老人，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前段时间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却不辞辛苦，频频光顾这“五好家园”。起先颇得了些甜头，买到些便宜的鸡蛋大米之类。然后就开始买回些据说是神效保健品的东西。有一种居然还堂而皇之写着“诺奖”字样，说是得过诺贝尔奖的。保健品骗局我们当然在新闻上见识过，于是提醒二老小心上当。提醒了一段时间，并不见效，而最近警情骤响！二老居然拿出全部积蓄，还要向我们借款若干，准备大举买进据称为补氧神品的一种营养饮料，美国出产，区区30毫升，售价475元。这还是最优惠价格，据说马上要加征百分之二十五的关税，“以后就没这个价了”！

我太太闻讯自然急火攻心，速速前去劝阻，结果差点被赶出门。二老最强硬的回答是，对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句话就噎得我太太差点厥倒。她差不多天天要去看望二老，送去蔬菜或烧好的油面筋塞肉之类。如今二老话说得这么绝情，我倒真是慌了，忙叮嘱太太不要“硬碰硬”。想来二老失去理智也有缘由，因丈母娘早就深信那是“救命神药”，如今女儿不让买，这岂不是要断其长寿之路！斩断母女情分绝不容情！

我知二老已深陷骗局，在那小会议室内反复观看宣传视频，洗脑已很彻底，绝非我等子女苦口婆心所能唤醒。再想社区中招老人又不知几何呢？此事干系不小，必须立即向政府举报。主管部门反应神速，仅两天，反馈即来了：已去该店查过，该店证照齐全，但不能违规经营此种“保健品”，勒令其改正。得此令，我们终于拿回了丈母娘预付的几万元订金。丈母娘此番能如此配合，一是政府有令，二是我找在美国的同学查了。那“神品”在美价格每瓶仅合人民币166元。这个事实，让丈母娘颇为受伤，因为她一度差点“认亲”。但那年轻的王经理在交出钱款时，很霸气地对丈母娘道：“我们是不怕查的！你以后想买也没这个价了，而且我们不会卖给你，除非你女儿陪你一起来买。”

听到这番转述，我不由深思：这位骗子虽年轻却厚黑大胆，并颇得此行三昧。一些高龄老人智商减退，又不关心时事新闻，只要以健康长寿为饵，就会轻易中招。而此类交易均无发票，监管者难以取证。

灰店，这是我对这家店的定义。本质是黑的，但披着灰色的外衣。在中国许多城市的大街小巷，这样的灰店形成了一条可怕的灰色产业链，贪婪地鲸吞着中国退休老人的养老血汗钱。我仿佛看见这些灰店骗子傲慢地当街而立，神情冷漠，鄙视地望着熙熙攘攘的城市。“我是骗子，我快活。我是骗子，我怕谁？”然而，真的就让他们如此地快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