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

简丹

贤兄坐下来就想起老娘舅：娘舅怎么没来？老娘舅和孙总形影不离，看到孙总没有看到娘舅让贤兄百感交集，就像酒桌缺少什么东西。

娘舅这个称呼神圣而且亲切，外甥外甥女举办婚礼一般都要娘舅致贺词，娘舅证婚。

孙总没有嫡亲娘舅，他认了一个“社会娘舅”老张。二十多年来，老张对“外甥”孙总有着潜移默化和点石成金的功能，在公司经营的转型转折关头，凡有重大决策决定总要听听老张意见，老娘舅伴随着孙总公司一起茁壮成长。

我有两位娘舅，大娘舅和小娘舅。大舅生活在南通市区，记得他爱好就是抽水烟，一把纯铜水烟斗擦得金光晃眼，整天抽得嘟嘟作响，吸进烟水气吐出层层烟圈过足烟瘾。多年前十六铺码头人来人往，许多夜班客船溯长江而去，客船次日清晨天蒙蒙亮靠上南通港。一个晚上船上会发生很多故事。记得有一次我在船上看一本旧的中学语文课本，里面有好几篇名家范文，在那个特殊年代这种课本算是腐朽没落读物。一个青年服务员没收了我的课本：小小年纪怎么能看这种旧书。童年的我只能在惶恐和慌乱中接受他对我的教育。后来我想，可能他更渴望读这种旧书，当年知识荒漠程度用任何文字都无法形容。

小舅是典型工科知识分子，年轻时代留学莫斯科学习汽轮机专业，回上海在汽轮机厂工作几十年。当年四毛钱一张车票的徐闵线我坐过不知道多少次，开到莘庄站头大转弯就是一半路程走完。现在莘庄是上海地标，到了莘庄就是进入世界大都市，发出去的定位都是高大上摩天大厦。表弟在康定路和莘庄都有住宅，他说更喜欢闵行的风景，不喜欢静安区逼仄紧凑的环境。

一切发生了变化，十六铺客船早已停航，这里成为时尚老码头。苏通大桥让南通距离上海几乎同城，马上开通的高铁和沪通大桥让往返长江两岸又有新的交通方式。魔都强大虹吸力还是一次又一次让周边城市筑路架桥涌进灯红酒绿的不夜之都。

退休后的小舅选择了移民，候鸟迁徙路线在多伦多和上海两地，夏季北美的凉爽和冬季江南的阴冷成为他养生研究课程。其实魔都还是春季和秋季最适宜居住，夏季闷热和冬季湿冷驱使人们寻找别处避暑和过冬，全球范围的居住选择伴随着经济承受能力和多元文化愈发凸显四季如春的自由空间。

老张作为老娘舅身份还是经常出现在孙总的各种交际展示场合上，许多朋友和客户认同娘舅是孙总的精神导师。无论聊到什么问题，娘舅都有套路式经验教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让老娘舅无所不能，不服帖老法师是真的不行。但是大家只是当作娱乐消遣而已，因为他自称娘舅大家表示尊重。最近老张酒量反弹，白酒竟然可以喝到三四两。坐在旁边的朋友看不懂：老张前两年刚刚小中风，身体还在调理康复之中，老酒喝得辣么猛，万一出点什么事外甥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时常怀念大舅，牵挂小舅。他们在我好吃懒做的人生中还是留下很多美妙瞬间。每次去南通，祭拜大舅总是行程之一。小舅飞回上海，喝茶聊天总是开心快乐的时光。想想现在小朋友都是独生子女，在下一代人生中，娘舅角色的缺失会让美好岁月缺少好多乐趣和怀念。

老娘舅还是给岁月带来贯穿过去和现在的发展脉络。郭老师当年在市内电话局工作，帮助老张申请安装了许多电话，老张为了感谢他，背了一大包泾县新茶去他家。郭老师当年是放线经理，工作很忙天天加班，下班从来不回家吃饭。老张的茶叶只好寄放在隔壁邻居家里。现在郭老师每每讲起这个古老故事总是声情并茂，过去岁月留下的除了一包包茶叶，还有人和人之间心心相印的交流和温情。

世界依然在变，娘舅保持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