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29日 星期五
幸福着 滨江艳阳(摄影) “热搜”是只“萤火虫” 日短夜长 苍山如海娄山关 雷琴,再次在魔都奏响 我的伊朗朋友
第21版:夜光杯 2019-12-12

雷琴,再次在魔都奏响

沈嘉禄

己亥葭月,王华杰先生应上海音乐学院邀请在歌剧院民乐排演厅做了一场雷琴艺术专题讲座,还从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将他的学生许瑞请来助讲助演。那天下午秋阳正好,淮海中路两边的梧桐树一片金黄,报告厅里座无虚席,上音的师生加上社会上的音乐爱好者近两百位,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识雷琴,而王华杰本人距上次在上海的“雷琴秀”,也倏忽已过四十年光景啦。

王华杰先生对雷琴的发展历史、艺术地位及审美特征进行了系统阐述,师生两人还用“传说中”的雷琴演奏了京剧“苏三起解”“铡美案”、印度和巴基斯坦的电影插曲《丽达之歌》《永恒的爱情》等,他的学生许瑞演奏了秦腔“周仁回府”。

这场讲座让许多人对雷琴在当下的存在与发展有了警醒,王华杰先生本人也相当激动,“演出之际,我一下子进入如痴如醉的境地,也仿佛感到王殿玉老师的在天之灵俯视着我和芸芸众生,我更加坚定地认为:此生为雷琴事业而付出,是值得的,也是荣耀的!”

雷琴是何种乐器,王殿玉又是何许人也?

先从王殿玉开始说起吧。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王殿玉出生于山东郓城县徐桥村,父母早逝,只得跟随做烧饼、包子的哥嫂过日子,六岁那年因患天花而失明,他的世界从此陷于一片漆黑!但迫于生活,每天清晨就要拄着拐棍、提着篮子串村走巷地叫卖包子烧饼,因而被人呼作“二瞎子”。

后来王殿玉离家出走,跟算命先生走江湖,也跟过人家学过胡琴,一边拉弦子一边唱小曲讨饭,后来向多位民间艺人学唱三弦、唱“二夹弦”,还有琴书、花鼓、坠琴、三弦等。

跌打滚爬地前进,噙着泪水给人们带来欢乐,王殿玉渐渐练就了不屈不挠的性格。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他从徐州、蚌埠、南京、无锡一路南下,一边步行一边卖艺,风雨兼程六百多天,最后来到上海,在“黄楚九时代”的大世界游乐场登台演出。王殿玉充分发挥雷琴的特长,将谭鑫培、孙菊仙、梅兰芳、马连良、余叔岩、程砚秋等京剧名家的唱腔模仿得惟妙惟肖,一炮打响,观者如堵。新民报称他“一支丝弦奏出万物之声惟妙惟肖,五根手指谱成无穷绝调载歌载舞”。

上海这个大码头给了王殿玉一朝天下闻的机会,此后他每到大城小县演出,都会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名气也越来越响。每到一处,王殿玉都要举行一两场义演,或赈灾,或助学。他说:“我是没眼的人,可是我偏要做有眼的事,我希望有眼的人,千万别做没眼的事。”

再说说“雷琴”。它是王殿玉对传统拉弦乐器坠琴改造而成的,型制与一般的板胡、二胡相似,但要大很多,具有丰富的表现力,音域宽广,能达到四个八度,西洋弦乐器中只有小提琴可与之比肩。雷琴发声洪亮,余音绕梁,犹如风啸雷鸣,最善模拟各剧种的唱腔、走兽飞禽的鸣叫及中外管弦乐器,甚至打击乐器的音响效果也可“手到擒来”。

王殿玉在新中国成立后加入了平原省大众曲艺团,后在天津先后加入红风曲艺社和天津曲艺团,中国音协主席吕骥还邀请他到中央音乐学院任教。1964年11月28日,遍尝人间苦难的王殿玉病逝于天津。

王殿玉有多位弟子,王华杰是王门最后一名亲传弟子。王华杰此前学过二胡、古琴等,王殿玉很赏识他的天资与勤奋,把毕生的秘辛与心得都传授给他,他一生中的最后几场演出也是带着王华杰去的。1958年,正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的王华杰听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就从家里偷出户口簿,跟着国家民委组建的一个文艺团体到了大西北,从此远离故乡和亲人,在塞北江南扎下了根,同时也使他成了将雷琴、古琴、古筝等民族乐器带到宁夏的“第一人”。

半个世纪以来,王华杰先后在宁夏杂技团、宁夏秦腔剧团、银川市歌舞团、宁夏歌舞团等单位工作,与剧团走遍了塞北江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王华杰先生带着雷琴远赴加拿大温哥华参加第一届亚太民族艺术节,他演奏的《农家乐》和原创曲目《穆斯林的婚礼》受到极高的评价,当地英文、华文报纸竞相报道,交口赞誉。

王华杰先生对我说:今天,距王殿玉先生来上海演出已经九十多年了,王门弟子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第三代、第四代弟子星散各地,能上台演奏的屈指可数,雷琴成了“濒危物种”和“活化石”。近年来,国外的民族乐器如手碟、卡祖笛、马林巴、爱尔兰锡笛、曼陀铃、萨摩琵琶、以及源自中国的尺八,在时尚场合一走秀,总会引起疯狂的尖叫,而中国有不少“以一抵百”的民族乐器,或者处于休眠状态,或者被选择性遗忘,这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语境中,实在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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