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识相而有用”的人

阿 达

“耳顺之年”中的耳顺，概指个人修行已然成熟，没有不顺耳之事，听得进逆耳之言，詈骂之声也无所谓，无所违碍于心。不过在我看来，大部分人的“耳顺”，并非修行使然，而是退休使然：肉身退下了，聒噪自然减少，心灵也就清净了。当然也有人身与灵脱钩，在理该超脱的时节，依然留恋尘世，空惹许多烦恼。这样的做派，我谓之“不识相”。

经常听到或疏或密的友人夸赞我，说我口碑不错，意即鲜闻谗言。问有何秘诀，我笑曰，唯识相耳。无论会桌还是餐桌，不坐主桌，不坐主位，不做主角，不做主席。万一于不得已时为装点门面须坐主位，为平息纷争，或可适当配合，但私心切切不可膨胀，此也属“识相”范畴。自己吃几两干饭，具几分才能，时刻要心知肚明，不要祈求德不配位的待遇。德能配位，收支平衡，自然上上大吉；足可胜任，尚有盈余，何尝不是喜事？所谓谗言，泰半乃心高气傲、收获过多所致。好事都给你一人占了，难免就会有唧唧嘬嘬。

“识相”应是全方位的禀赋：该沉默时沉默，该消失时消失；不是你的主场，切勿喧宾夺主；倘若需要救场，必能手到擒来；救场之后隐退，决计不可恋战。回眸我的“一生战绩”，皆为“救火式”启用，凡所染指的重要岗位，均为不得已披挂上阵。由于一贯识相，外人以为我怀才不遇，一旦遇上火情，纷纷荐我上场，伯乐均沾，皆大欢喜。我在审时度势之后，窃以为“陷阱”跳入之后尚可辗转腾挪，也就“识相”地祭出才能。“天上掉馅饼”时，通常意味着“地下藏陷阱”，你能战胜陷阱，才能接住馅饼。

因此我对自己的期许和定位是：做一个“识相而有用”的人。识相而无用，你就是空气或废物；识相而有用，你才是境界或价值。不应堕落到“被动的识相”，也即让人侧目才知趣告退；而应是“主动的识相”，未雨绸缪早早独对空谷足音。不要埋怨被人利用，用而有利，方显价值；无人利用，一钱不值。即使满怀无用之才，也要确知可用之处。“有用”之用，不可作狭义解，不妨超乎形而之下。识相而有用，让你终身受用。

并非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耳顺”，陷入是非之地岂能听而不闻？肉身退休是一回事，心灵超脱是另一回事。最好的耳顺，不是不计较谗言，而是无可谗言。你又识相，又有用，谗言者如心理阴暗，必会自取其辱，人们会认定其“无用而不识相”，判为恶性嫉妒一族。无用而不识相者，难以“耳顺”，每每心烦意乱，身心疲惫；反之，识相而有用者，气定神闲，鲜有聒噪，容易“耳顺”。所以，“耳顺之年”可以作宽解：任何年龄段，只要注重修行，自我铸炼“识相而有用”的禀赋，均可达致“耳顺”之境界，均为“耳顺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