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达
在雪域高原的西藏,藏北的寒假比暑假还长。这段时间天气最恶劣,天天狂风,常常暴雪,零下十几度是常有的事。但寒假中,接二连三的过年却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1963年,我刚满20岁,那是我第一次在藏北过年,忙忙碌碌、欢欢喜喜。元旦、春节,地区照例组织文艺晚会。晚会的主角,当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和音乐老师。藏族学生天生能歌善舞,又有原歌舞团的郑老师指导,还有我这个尚可“滥竽充数”的手风琴手,两台文艺节目,引得啧啧称赞。
春节刚过,雪花漫天乱舞,羌塘又成了银色世界。一天黎明,我还在睡梦中,被屋外“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和轻微的话语声惊醒。我住的是没有房门的旧房,难免有些提心吊胆。我警惕地一骨碌坐起,两眼紧盯着用红布当窗扇的窗户,竖起两耳,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白雪映照下的红布上,隐隐约约有晃动的人影,还有一只手,正在撩动红布,脸贴着红布向屋里张望。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真有点害怕。忽然,隐约传来一声轻微又清晰、似乎有点熟悉的“盖啦!盖啦!”(藏语:老师)的声音。
原来是班长维斯拉姆。顿时,我惊呆了!
同学们双手捧着洁白的哈达,站在雪地里,似乎在等待什么。我打了一个寒战,赶紧把那当门用的木板挪开,请同学们进屋来。没等我开口,同学们齐声说道:“盖啦!扎西德勒!”我茫然不知所措。
维斯拉姆用不十分流利的汉语接口说:“今天是藏历新年,我们给老师拜年来啦!祝您身体健康!扎西德勒!”
同学们依次给我献上了洁白的哈达。我只是重复:“谢谢!谢谢!”接过最后一条哈达,我脱口而出:“大家扎西德勒!”一阵善意的笑声,顷刻使屋里洋溢出节日欢快的热烈气氛。
老天爷开恩,清晨气温虽低,但雪已停止。我跟着住校的学生,踩着厚厚的雪,一家家去拜年,去感受藏历新年的隆重、欢乐以及藏族同胞们的好客与热情。
第一家是维斯拉姆的家。听到叽叽喳喳的声响,老阿妈手捧着“切玛”来迎接我们。这是一个装着糌粑、酥油、奶渣等食物的盘子。她半弯着腰,口中似念念有词,等候在帐篷外。维斯拉姆告诉我,她的妈妈祝福我,吉祥如意!健康长寿!陪同我一起作客的白玛,变戏法似的,从羊皮袄里掏出一条洁白的哈达,让我献给老阿妈。我学着她的动作,又用大拇指和食指,在老阿妈手捧的“切玛”中,拈一点糌粑,一边向空中弹撒,一边口念:“扎西德勒。”
随后,我跟着维斯拉姆进了帐篷,盘腿坐在唯一的一块卡垫上。接过老阿妈递上的酥油茶,呷了一口,又尝遍了维斯拉姆一刻不停递上的奶渣、干肉、酸奶和人参果等当地的节日食品。
入夜,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草场。藏族老阿爸、老阿妈、阿甲拉(藏语“大姐”)都来啦。藏族老百姓、机关藏族干部,还有我们的学生手拉手围成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大家载歌载舞,歌声高亢,舞姿刚劲有力。我们通宵狂欢中,舞者换了一批又一批,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整个羌塘在欢腾,人们尽情地享受着节日的欢乐!
从元旦、春节到藏历新年,我第一次在西藏过了“三个年”,一个比一个更热闹,一个比一个更欢乐。
尽管这已过去了近六十年,但忆起当年在雪域高原的西藏藏北羌塘过年,除了兴奋,还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