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空

◆张一鸣

“好换挡了呀。”明这几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明是一家IT企业的电脑工程师，标准白领，标准中产，妻、儿、房、车，均配置不算低，尤其是儿子，十四岁已挺拔帅气。妻有一弟，大学毕业，血气方刚，在明家附近入职某外企。最近，妻弟喜获驾照，想要购车，妻伤神，忧其技，忧其安全。明获一令：请年休假，陪妻弟练车，魔鬼实战，快速通关！

学业超群、才思敏捷的妻弟，不知为何，坐在明的手动挡小车驾驶位上，总是显得六神无主，手脚无处安放。驾校所学的突然蒸发掉了似的。两天的手忙脚乱，汗如雨下，妻弟终于似乎可以和这些车零件稍微正常地对话了，阿弥陀佛，轮子终于转起来了。然后，明就更辛苦了。

妻弟一挡二挡尚能按部就班，可一旦上了三挡，他就立刻把挡位这一说忘得一干二净，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油门逐渐加大，直到发动机发出刺耳尖叫也毫不为意，直到明大叫“好换挡了呀”，突然惊醒如在梦中的妻弟，开始对着挡位一阵胡折腾。

问题出在哪？明陷入沉思。突然发现，手动挡车，通常的表述1挡2挡3挡，其实并不严谨，如按明的设计，不如表达为：1挡，挂空，2挡，挂空，3挡，挂空……实践出真知，后面的练车中，每当妻弟开到3挡，速度到该升挡时，明改喊：挂空，挂空！

奇迹出现了，妻弟立刻做正确反应，拨至空挡，然后明再叫:4挡！挂空，挂空！

这个指令的调整让混乱的妻弟突然清晰了起来，甚至逐渐有了规律的节奏，明也不再叫了，变成妻弟自己在那儿声嘶力竭:“1……挂空挂空！2……挂空挂空！3……挂空挂空！”

明长舒一口气，揉揉快要干枯的喉咙。

夜，儿子作业间隙正捉弄着心爱的蓝猫，老婆忙着里里外外打扫。明仍陷在“挂空挂空”无法自拔。

这几年来，明隐约感到了传说中的中年危机给他带来的各种传导：上次职务晋升早已不记得何年何月，体力精力却悄悄溜走，些许左邻右舍不经意间面孔更替，他知道有些搬去了别墅或中心城区，妻总有意无意提到最新款的LV包，儿兴致勃勃地大谈同学同父母的欧洲之行……

别人眼中的“幸福哥”，有时感觉站在悬崖边，大声呐喊却仍周遭寂静，奋力踢打，却仍秩序井然，唯可自主的是两行清泪，在心间滑行。他多想像妻弟那样振臂一呼：挂空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