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 星期三
携手同心共前进 春暖花开会有时 我的乐园 我眼中的色彩 萌动的春天 听,这是上海的声音 虽然我只是一只口罩 天坛—北京即景
第23版:星期天夜光杯/快乐作文 2020-03-29

天坛—北京即景

徐可 北京大学附属中学高三A3班

德盛昭临,迎拜巽方。爰候发生,式荐馨香。酌醴具举,工歌再扬。神韵入律,恩降百祥。中和雅乐已经太久没有在天坛响起,人们不记得了,或许天坛它自己都要忘了这旋律了。

在一个初春,听闻了一些古老的传言,诸如天坛祭祀的庄严,皇家的威仪,以及鬼鬼神神的种种故事后,我决意去天坛走走———鼎鼎大名的天坛公园,我作为一个在北京生长了十来年的人,此前竟一次也未踏足。

踏进北天门,修剪齐整的树木蒸腾着水汽,在阳光下融成一片规则,粘稠且均匀的绿。也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就连朱红的墙都略显黯淡,徇着青白的路向前延展。往前走过几个殿,再走过长长的丹陛桥,钻过气派的门,绕过恢弘的宇,从游人呐喊不休,聒噪不已的回音壁——人们大多在喊“要发财”之类的话,求个回声的应答,一个庞大的建筑便呈现在眼前。

那里伫立的理应是圜丘。汉白玉的石栏板按照标准的同心圆层叠出九层,九级的蹬坛石阶乃至石板以其形态喻指着头顶笼罩千万年以来恒常运行的九重天。每年冬至时,这里会有祀天大典:世界以圜丘——有形的祭坛——为中心展开,成为一个浩大的剧场,不论是皇帝或平民,文人或农妇,都跪伏在天的脚下,为一个不在场的旁观者上演一场正剧。在这舞台上,很多人却怀有期望,譬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高中举人、郎君早归等,但最最虔诚者则只是祈祷。在这笼罩万物,关怀万物,生发万物,主宰万物的大自然的威仪之前,哪怕是街巷弄堂里甩着鼻涕满地乱跑的孩子也会感到冥冥中的氛围,怀着敬畏的心情,小心地观察着身旁人的举动,临摹他们的礼法。

在这有形或无形的高台上,皇帝不再是皇帝,只是一个伏倒在天的权威下的,天的儿子。但请别误解,这只是一次暂时的身份转移。待这仪式结束之后,皇帝便接过了天的风姿,做着天的代言,以天为手段笼罩着、关怀着、统治着他的子民。当天在场时——当然,对很多人来讲——天便是以灾难、疾病和死亡为原料的,以丰收、平安与长生为诱惑的存在,而当天退场,皇帝便可以接过责罚、赐死和株连的权杖,把天赋予人的生命收回,同时许诺给人财产、享乐与功名。牺牲的血、温热的酒、玲琅玉佩、飘飘衣摆、它们用自身的神秘形成一种力量。仪式的本质正是如此,像是一剂疫苗:为了消解无理据的恐怖,人们用小规模的恐怖代替它。

这里伫立的确实是圜丘。汉白玉石栏板和艾叶青石的台面未曾改变,坚实的祭坛历久弥新地指向苍天。但有些确凿的东西直观地被改变了:绿化带上插着小牌子,写着爱护草地之类迟钝的俏皮话,一些文物坐在围困的角落,上面扣着玻璃罩——那玻璃罩像一只大风中前进的四足动物,脚爪死死地按在地上。

玻璃罩子外面是一群自由自在的中老年人,带着小喇叭、放着激情的音乐、跳着规则而又随意的舞步。或者有不合群的中老年人,在树荫之下抖着空竹,嗡嗡的声音一阵一阵地响,引来游客的围观与赞叹,而这位空竹先生或空竹女士则显示出一种镇定的神色,仿佛看惯人来人往、云舒云卷、世事变迁。荧光色的衣裳和夏威夷短裤在圜丘上闪烁,人头攒动。吹泡泡的肥皂水,化掉的冰淇淋汁粘黏黏的滴答在石板上,略大一点的孩子滑着滑板,外套在风中猎猎鼓动,孩子们戴着头盔护膝练习轮滑。而对于这注视着众生的天坛,也许只有孩子摔了跤,却趴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摔了跤的模样有几分熟悉。

这一切改变背后的原因是显然的。最终留下的只有天坛,只有这圜丘。层叠高台的圆心直视着苍穹最深处,不知疲倦。

我在律动的音乐和聒噪中绕着圜丘走动,游客来了又走,苍白的日轮也渐渐西沉。待到树影已经拉得很长,人也已经散了,空了。可我感觉这圜丘之中依然有一个声音,在树木抽枝的窸窣之中,在风声呼啸的呜咽之后,仍有一个声音。那像是歌声,从圜丘的眼中流淌而出……

我走过长长的桥,我走过庙宇和殿堂,朱红色的墙,青白色的砖,修剪整齐的植物,门口的保安。

而在这路途之中,我始终听见沉默在轰鸣,眼前,万物生发,树木抽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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