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爸爸的一个电话

姚天缘 无锡市惠山区锡山高级中学实验学校初二

爸爸的肥胖已经影响到了健康，看着体检报告上医生提前拉响的警报，他曾横下一条心：“饭可一顿不吃，运动不可一天没有！”在减肥的漫漫长路上执着坚持着健身。

妈妈还经常拿爸爸健身的这股执拗劲儿敲打我，顺便也调侃一下老爸——“我说啊，你爸这人优点不多缺点不少，可这点最好，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读书学习也该像他这样，天天问一句：汝今能持否？”

每逢此时，爸爸总像个拿了张奖状的小朋友，开心地笑了。

可最近一段时间，我便感觉不对劲。不细看，也能瞧见爸爸面色蜡黄，发际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周复一周地后移，浓浓的黑眼圈下拖着条条“岁月痕迹”，嘴唇也翘出片片干皮。

于是，大大咧咧的我也开始变得细心起来，注意起爸爸。

那天过了晚上九点，我去厨房拿牛奶，闻到股不淡不浓的酒味，却见爸爸默默地坐在餐桌的一端闷头喝酒，背影在清冷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不知是不是因他比从前瘦了，我竟从他的背影中感到一丝心疼。他，是因我的任性而苦恼成这样吗？是因我的成绩下滑而操心成这样吗？不仅是一家之主，他还操持着企业，他从不想让家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父亲似乎太过专注地盯着他的手机，没发现我的到来。我凑前瞄了一眼，是关于企业防疫工作细节的文章。

“叮叮……”持续不到两秒的电话铃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兄弟啊，现在疫情这么严峻，很多工厂都撑不住快关门了。你们企业复工后防疫上还有那么多心思要操，我看你凌晨一点多还在发微信安排工作，累得够呛吧。现在这种零盈利的情况下，能凑足工人的工钱已经不容易了。您这么拼又何必呢，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听得出，对方是爸爸的老兄弟、老朋友。

爸爸是个开朗率性的人，他在家通话喜欢开个扬声器，我和妈妈总是嫌他嗓门大。不过，今天的爸爸似乎没了往日的大嗓门，他小声地应答，客气地应对。

只是听着听着没过一会儿，我看他直了直身子，抬起头，那股子豪放的元气渐渐又聚拢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是咯是咯，一晃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要保重啰……不过，你看我这边还有这么多员工啊，每个人后面都是一个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的，总得过日子啊。趁着我还能做点事，再多干干吧，大家都不容易，总归能帮一点是一点。”

“道理是这样的，可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们还是受制于现实啊，听说你的员工还有不少因为疫情防控还在外地没能到岗，人手很紧哪。”

“唉，是的呢，我眼下愁的也是这个。不复工吧，看着企业往下沉，员工等着吃饭；复工吧，防疫安全令人提心吊胆。好在做企业这么多年，有钱没钱，吃苦受累，多少坎都跨过去了，多少难都扛过来了。现在，哪家没难处啊，我们更要扛着了。看看湖北看看武汉，那些被感染的人、逝去的人，那些哭喊着亲人的家庭……”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这么多年了，你这一根筋还是没变。哦，不，是一颗心真的没变。”

不知不觉中，我心里有些酸酸的，说不出为什么。

可能是被爸爸的那份坚持打动，可能是受爸爸那份善心感染，可能是因爸爸那钟品格而自豪。此时此刻，爸爸像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只不过他不会高强武功，不是才艺惊人，不懂咒语魔法，他只是个平平淡淡的人，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他有他那一代人的执着，他有他为人处事的原则，他心底里藏着他的那一份坚持。

爸爸接完电话，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话语中缓过神来，回头见我，先是一怔，尴尬地叹了口气：“太晚了，喝完牛奶就早点睡吧。”

我回到房间，慢慢悠悠地喝着牛奶，爸爸刚才的那番话还在耳边响着，爸爸在健身房挥汗的身影也出现在我的面前……

“太晚了，喝完牛奶就早点睡吧。”爸爸的语气从未像今夜这样柔和亲切。

这一杯牛奶，我也从未喝的时间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