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基立
据媒体报道,现在的“00后”上大学者,开学时将物品“化整为零”,包裹、箱子什么的藉快递到校,不劳自己搬运,“空手到”,其中甚至有电冰箱、席梦思、扫地机器人等。不禁触景生情,想起本人当年读大学时的情景。
1953年秋,我幸运地被上海第一医学院(后更名上海医科大学、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医学系录取,开始了为期5年的大学生涯。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俱兴,国家不惜投入资金,大力培养建设人才,大学里学杂费、住宿费什么的一概免收,教科书和讲义也是免费发给的,尽管这样,仍有不少贫困生无力缴付伙食费(每月12.5元),但是可以申请助学金,享受免缴伙食费待遇。我们儿科专业班60名同学中“穷小子”占1/6,我是其中一员,除免费吃饭外,每月还可领取生活补助费3元。我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这区区之数得算计着花,“用在刀刃上”,诸如购置医学生必备的白大褂、听诊器,以及添置必要的学习和生活用品。
说来真寒酸。我脚上终年穿着母亲为我制作的布鞋,只有一套穿了多年的中山装,星期六傍晚看天气办事,如果天气睛朗,就脱下来洗洗,星期日只好穿着那件破旧的毛衣上饭厅,取了饭菜就溜回宿舍吃,深怕人家见了耻笑我衣衫褴褛;星期一清晨我的上衣干了,穿了进课堂。洗衣服,有时没钱买肥皂,就到洗手间拣些别人丢弃的肥皂头,凑合着用。夏苦热,我舍不得花两元钱买一条草席,就卷掉褥子,直接躺在木板床上,就这样熬过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天。头发长得不像样,不得不到校内理发室,花费一毛五分钱解决,修面、热吹风就免了。
有时候,同窗好友请我到校园内小吃部吃点心,我总是推辞不去,不愿让人家请客而欠下人情债。有一次,不慎打碎同寝室同学一只保温瓶,可怜我囊中羞涩,只好央求他先花钱配一只瓶胆,等我下个月拿到补助费时奉还不误。
写好家书,有时连8分钱平信邮资也拿不出,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同学借一毛钱,真是“一钱逼死英雄汉”啊!
每年放春假3天,学生会组织同学到苏州、无锡、杭州等地旅游,而校方规定享受助学金者不得参加,我等只好望洋兴叹,以埋头读书打发春宵。每逢寒暑假,校方规定,享受助学金的同学假期回家伙食费不发放,而留校生则照发,不收回膳食卡,我就“赖”在学校里不走,成了宿舍里的长住户口。闲着没事干,就把这学期已经Pass的几门功课,从头到尾再细读一遍,消磨时光。我的医学基础理论扎实,好多要领至今仍能背诵,给实习生讲课熟滔滔,与此不无关系。
说来有趣。在医院实习期间,有一天,一位平时穿着入时还烫发的女同学(我们班俄文“课代表”)对我说,饭菜票忘记在家中,借2元饭菜票吧!我二话没说就借给她,可是后来这位上海小姐一直没归还,是她忘了,还是有意“刮皮”呢?我难以启齿向她讨还,只好自认晦气,默默地吃了一周青菜淡饭,以免“寅吃卯粮”。这件区区小事,令我终身难忘。
穷则思变。有一天,我在阅览室偶读一本医学科普杂志,认为那上面的文章很平常,我这名高年级医学生也能写,乃伏案试笔,花费几天课余时间,写成一篇两千多字的科普文章,试投该刊,3个月之后,居然变成铅印件,收到样刊和稿酬30元,不由一阵狂喜。如同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乃藉此机会还一下平时欠下的人情债,拿出3元钱买1斤“大白兔”奶糖,请同窗好友甜甜嘴,让他们分享我大学时代第一次喜得稿酬的欢乐;还花费12元钱买1只帆布箱,结束了青布包袱藏衣物置床头的寒酸相。
几年来我第一次回家过春节,买了一听泰康食品厂出品的金鸡牌饼干,作为给姐姐和她孩子的见面礼。妈妈和姐姐见了好奇怪,问我哪来钱买这种高档食品,我笑着说,“穷小子”这次发了一笔小财,接着告知不久前喜得稿费的事情,一家人相视而笑,沉浸在家庭的温馨中。这个欢乐情景如在昨日,耐人回味!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而今看“00后”上大学少男少女们赴校的阔绰情景,不可同日而语也。抚今追昔,真是天壤之别!说实在,耄耋之年的我,多么羡慕甚至嫉妒这一代人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