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所谓脸面之后

◆孔曦

十年前，余欢水送朋友赶路的途中出了车祸，朋友殒命，他受伤。他对前来调查的警察撒了谎，说，车祸发生时，是同伴驾驶的摩托车。

从此，懦弱、无能又天真的他，只能不断地用谎言装点自己的面子，在家人面前，在同事面前，在上司面前。他努力扮演称职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合格的员工、光鲜的女婿。每一次撒谎的结果，都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老婆要跟他离婚，儿子看不起他，工作也将不保……

突如其来的三件事，彻底改变了余欢水的人生轨迹。第一件，是被上司误会拿走了记录他们分赃账目的U盘；第二件，是被误诊为晚期胰腺癌；第三件，是误打误撞，被戴上见义勇为的桂冠。

他行为方式的大转折，发生在第二回装修纠纷那一刻。万念俱灰的余欢水把脑袋套进绳套，就在他准备蹬掉凳子的那一刻，楼上传来的电锯声打断了他自绝于人世的进程……接下来，是穷途末路的器官预售，是生命倒计时的末日狂欢，是城市英雄的光环加持。所有的一雪前耻，所有的出镜、奖励和掌声，都建立在余欢水豁出的性命和放下的脸面之上。

如果，剧情止步于余欢水扬眉吐气的社畜逆袭，该剧的现实意义和艺术成就必将大打折扣。高明的编导让他卷入地下器官买卖的黑幕，让他获悉上司生产售卖假电缆的秘密，让他被犯罪团伙绑架……由此展开的剧情，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最后一集，余欢水和临终关怀志愿者、三个要暗杀他的上司、两个外国游客，一起被犯罪团伙拘禁在废船上，命悬一线。黑老大智商低下，喜欢标榜江湖规矩，还颇具好奇心。余欢水利用这些弱点，设计让三个上司狗咬狗，解开了观众心中的谜团。他自己，也在众人面前坦陈了折磨他多年的种种愧疚。那一刻，他终于走出了不自信的泥淖。场面之精彩，台词之酣畅，不亚于一幕精彩的话剧。

荒诞的表象，是由真实的血泪绘就的。“我从来都没有容易过”——现实生活中，等待着好运青睐咸鱼翻身的，何止余欢水一个。比如剧中电视台的白副主任，比如屏幕下的路人甲和路人乙，比如你和我。不容易的人们，怎样避免在坎坷的人生路上坠入阴暗卑鄙的深渊，怎样防止自己变成年轻时讨厌的样子，从来都不会容易。

和常人一样，面对金钱美色，余欢水也动心；面临杀身之祸，他也害怕。令他的人格迅速升华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朴素理念，是不忍无辜百姓失去生命的良知。放下脸面之后，经受了生死考验，经历了一系列喜剧、闹剧和惊险大剧，余欢水重新赢得了脸面，成了货真价实的城市英雄。

在这部黑色幽默的轻喜剧中饰演男主角的郭京飞，演技有口皆碑；配角当中，也不乏资深的老戏骨。窃以为，该剧最值得称道的一点，是剧情紧凑。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没有一个冗余的镜头。12集的篇幅，挤出了所有的水分。镜头语言流畅，场面调度自如，编、导、演，都当得起高分评价。

在快节奏的当下，压力多多的上班族，需要的正是这种长度、这类风格的电视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