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的生命之火

朱耀照

晚上六点钟，球场旁边的水泥场上，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在小步慢走，一圈又一圈。

她大约八十多岁，头戴线帽，身穿厚厚的羽绒服。有些臃肿的身子摇晃着，脚步也有些不稳。但走每一步，都是整个身子在用力。看着她，我的脑海里依稀浮现了岳母的身影。

岳母在八十岁上发生了一次脑中风。出院后，身体不如从前。最明显的是脚走路功能部分消失。每迈一步，都战战兢兢，像是双脚被绊住似的，随时会跌倒。而且遇到稍高一点的台阶，就迈不过去。但每天吃完饭，她都要训练走路。有几次跌倒了，被扶起来后，坚持继续走。我们搀扶她，她就甩开手。要她注意休息，她说：“医生说要锻炼的。不走，吃下去的饭能消化吗？连走路都不会走，还是人吗？”

那段日子，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晒场上总能看见她驼着背弯着腰，拄着拐杖，两腿分得很开，一步一停，两步一歇。

不到半年，她走路基本恢复正常。生活质量也好多了。每天，她能到半里外的老年协会去拿饭和看电视，直到九年后离开人世。

人的生命力就是这么强，谁都不肯轻易放弃。即使耄耋之年，也希望返老还童。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就此罢休。

在村外一条路上，常看见一对夫妇。五十多岁的年纪。女的胖子，明显是中风恢复期。身子不能掌控，没有他人的帮助，就不能站立，更不用说走路了。她的整个身子都靠在小个子丈夫上，被丈夫用力抱着。而且每走一步，都哭着脸，咧着嘴，像是十分痛苦似的。一条百来米的路，走半个小时了。但无论多么艰难，他们依然坚持。走过去，走回来，每天锻炼几个小时，才停下来。

他们这样坚持，就在于心中有梦。总有一天，她能恢复正常，行走自如。

生命，只有一次。当你老态龙钟的时候，或者会羡慕健步如飞的年轻人，但绝不会因为自己老而无用而放弃自己生存的权利。

天全暗下来了。水泥场上，那个老太婆还在走。不知道她要走到什么时候，但我清楚地看到，缓缓移动的黑影里，有一团火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