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9日 星期四
征文征图启事 烟雨荷塘 速进,则阖 不会开会 他们,就是我 唱支山歌给党听
第19版:夜光杯 2020-07-02

他们,就是我

彭瑞高

也许因为吃过苦,又当过十几年农民和乡村教师,所以,我觉得自己特别适合写农民。

17年前,我被派往洋山深水港挂职写作。我住在指挥部里,与工程师、设计师同桌吃饭,与专家、指挥员同下工地……说起来也算努力,可毕竟初识海洋工程,写得有些艰难。

那天去海边工地,总指挥指着一支正在浪涛中扎钢筋的队伍说:这是一支农民工队伍,你可以写写他们。

说农民工是世界上最苦最累的人,一点没错。那个冬天,滴水成冰,海风呼啸,浪花像碎玻璃一样割人。农民工在海上施工,吃喝在海边,连睡觉也在海边工棚里。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20年。浦江两岸、长江沿线,凡是大型码头,都有他们流下的辛勤汗水。上海建成今天的国际大都市,农民工功不可没。

我进了农民工生活基地,就像一条鱼游进大河。领头人黄学建带我走了一圈,我一看他们的宿舍就服了:一律蓝色蚊帐,三尺草席;被子四四方方,鞋子整整齐齐,连茶杯脸盆都有安放规定。几百名农 民工,全穿蓝色工作服;早晚开灯熄灯,都有统一时间;出工收工,集体乘卡车来往。我说:这不是部队吗?

黄学建在岛上搞“学技术奔小康”活动,是我采写中最开心的一程。他奖励农民工读书学技术,承诺谁考上证书就给谁加工资;他给他们买电脑,办起岛上最早的农民工电脑班。农民工子女读书,他看得更重,专门定了4条“土政策”:农民工子女考学考得好的,公司给奖;考取重点学校的,给重奖;读上硕士博士的,给大奖;子女辍学的,重重扣奖。他在大会上说:“我们几百人在外流血流汗,不就是为了几百个家庭翻身致富吗?要是孩子辍学当文盲,我们打工还有什么意思?”他自己也拼命学习,四十多岁还去复旦大学进修,成为中国农民工队伍里最早学成的一名高级工程师。最让我感动的是,“麦莎”台风正面袭击海岛前,黄学建包了7辆大客车,把几百名农民工送到上海市区宾馆住下,一面避风,一面学习……

深水港8年,我写了近百万字。其中,写农民工和当地岛民的,最是得心应手。我找到他们,也找到了自己;写他们,就是写我自己。

我后来离开深水港,但我的笔再也没有离开底层。前些年郊区流传一个故事,说有位山区来的女教师,带着一批农民工孩子组成合唱团,登上了少年合唱艺术顶峰。当时我就想:这个传奇值得一写,也适合我写。我一直希望看到生活在艰难中的孩子,能在梦想实现时发出天堂般的笑声。采写《巫青和她的少年合唱团》时,我果然听到了这样的笑声。

这笑声想必也感染了其他人。歌唱家周小燕的后人看到文章后,委托新华社资深记者赵兰英联系我们,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一贯用来奖励艺术精英的“祥燕基金”,决定长期支持这支少年合唱团。

时代关注着农民工和他们的孩子,也关注着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我写的那些文字,传达了他们的追求,因而与大众脉搏正好合拍。趁此机会我要说一下上海一个奖项——上海新闻奖:2014年我发表报告文学《小官孙国权》,记录了一位受尽委屈、甘为底层老百姓服务的居委主任,被评委们授予一等奖;这篇《巫青和她的少年合唱团》,评委们又授予一等奖。我知道,这并不表明作品有多好,而是在明确宣示一种导向。

走进高档住宅区,耳边飘过高雅琴声,我不大会停下脚步;经过郊区蔬菜大棚和破旧的出租屋,突然听到一阵训练有素的童声合唱,那真的会令人热血沸腾。

我倾听的正是这样的歌声。我为这样的歌声而写。我为他们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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