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莫言把“莫言”写进小说
第13版:文体新闻/文娱 2020-08-03

莫言把“莫言”写进小说

诺奖得主“闭关”八年后携《晚熟的人》再掀流量

本报记者 郭影

莫言,上了热搜。获得诺奖后“闭关”8年,携新作《晚熟的人》于7月31日晚首次直播,自言“流量很小”,却当场引来围观者150万人。

2012年,因为“将迷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以及当代社会现实相融合”,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首位荣获此奖的中国籍作家。时隔八年,莫言带来新作《晚熟的人》,12个故事,依然扎根于高密东北乡,讲述故乡人与事,反映他对时代的关切与思考。尤为特别的是,莫言把“莫言”写进了小说,他说那犹如孙悟空身上拔下一根汗毛,是镜子,是实体与影子,做好了由人评说的准备。

挑战诺奖魔咒

有一种诺奖魔咒之说——得了诺奖之后很多作家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停滞或者无法超越自己的困境。对此,莫言表示:“《晚熟的人》这本书能否做出回答,要等读者做判断。”

在莫言看来,“魔咒”产生的客观原因是获奖作家一般都七老八十,创作巅峰已经过去,有的人甚至获奖后不久就告别人世。但是也有很多作家在获奖后依然写出了伟大的作品,“我能否打破魔咒还不好说,但是我一直在努力。”

作家苏童说,诺奖之于莫言是“桂冠”也是“枷锁”,伴随获奖而来的是无形的压力和无尽的琐事,一度使他无法持续创作。获诺奖后至2016年,莫言去了全世界至少34个不同城市,参加过26次会议、18次讲座,题了几千次字,签了几万个名;特别是2013年,忙到一整年一本书都没看。随着《晚熟的人》问世,“闭关”太久的莫言终于给出答案:“我一直在写作,在做准备。”

回归说书之人

在这本蕴积了近十年的新作中,莫言既延续了以往的创作风格,又明显注入了新的元素——汪洋恣肆中多了冷静直白,梦幻传奇里多了具象写实。于莫言而言,这本书里出现的人物就是自己的朋友、知己,有些甚至就像孪生兄弟一样。正是这样一群人,组成了时代演进中的“常”与“变”。这12个故事,犹如12个坐标被一条无形的线连接起来,讲述时代的波澜壮阔。

不同于以往作品,莫言此番第一次引入当下社会的“新人”。在《红唇绿嘴》中,莫言塑造了一个在日常生活中并不陌生的人物——网络“大咖”高参。高参深谙互联网运作规律,靠贩卖谣言发家致富。她手下有上百个铁杆水军,让咬谁就咬谁,让捧谁就捧谁。高参有一句口头禅:“在生活中,一万个人也成不了大气候,但网络上,一百个人便可以掀起滔天巨浪。”这依旧是以高密东北乡为背景的故事,只是那个用童年经验和想象力织造的高密东北乡早已一去不复返。对于故乡的变化,莫言很坦然:“将逝去的留不住,要到来的也拦不住。”时代变了,故事照讲,《晚熟的人》又带回了那个“说书人”莫言。

写作越多,越久,阅读越广,越深,莫言感觉创作越难。但是,依然不能停,不会停。

困惑小说长短

获得诺奖八年后,莫言首部作品问世,很多人好奇为何不是长篇而是中短篇。

莫言说,这也是自己一直困惑的问题。大部分读者包括很多评论者,都说一个作家只有拿出一篇长篇小说仿佛才能够证明他的才华、他的力量。但是我们都知道鲁迅、沈从文也没写过长篇,国外没写过长篇的伟大作家更多,像契诃夫。我们应该承认长篇小说无论从体量、广度和深度上,还是对生活反映的丰富性上,确实超过了中篇和短篇。但是一个作家当然可以一辈子不写长篇,只写中短篇,这丝毫不会影响他对文学的贡献。“我没有把中篇、短篇、长篇对立起来,我觉得这三种形式是无可替代的。”

延续还乡视角

《晚熟的人》主人公就叫莫言。莫言概括自己“是作为一个写作者同时作为作品里的一个人物,深度地介入了。”知识分子还乡这个角度的小说已经延续上百年。《晚熟的人》延续了这一视角。“我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的时候就使用这个视角,写了四十多年依然在使用这个视角。但是这个视角本身在发生变化。”

“首先,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这个人发生了变化,我的视野变广阔了,我的思想变复杂了。另外,我作家身份也发生了变化。诺奖为我添加了一种更加复杂的色彩。以这样一种身份的人回到故乡,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比过去丰富得多了。”

这本书的责编、人民文学出版社当代文学编辑部主任赵萍与莫言是同乡。她认为这本书大体的视角非常有意思,莫言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得奖后的“我”,“我”回到故乡,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叙述面貌常新的故乡人事。12个故事,长短不一,各有曲直,却有着奇妙的整体性。书中12个故事最早一篇《澡堂与红床》2011年12月写就,其他有一半文字是今年春天创作、改定的,仅3月和4月,就创作出《晚熟的人》《贼指花》和《火把与口哨》三篇小说。6月初莫言又在老家写就《红唇绿嘴》。

朋友眼中的莫言

他拿得起,放得下

李敬泽

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评论家、作家

特别高兴在这本书里看到一个晚熟的老莫。书中最触动我的人是那个叫“莫言”的人,贯穿始终,那个人也得过诺奖,享受声名,也受其所累,一定意义上写的也是这个莫言的事。

他拿得起,放得下。书中那个莫言被书写被打量,我们看到他的迟疑,面对复杂世界的迷惘与感叹,所有这些在他过去小说中不常见,有着非常新和特殊的面貌与角度,这也构成现实中莫言的一个镜像。

1985年读到莫言《透明的红萝卜》,就像在我眼前哗一下,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观扑面而来,让人目眩。四十年来的当代文学,某种程度上讲,最初的、最有力的对于文字中的那种感官的重新发现,是从老莫这里开始。这确实是老莫对于整个当代文学的一个贡献。

他的才华急智让人很享受

毕飞宇

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严格上讲,看完这部书,这还是我熟悉的莫言。我既是读者也是作者。从写作角度上讲,希望作品有变化;从读者角度,希望作家的作品有延续性。书中有的短篇比莫言以往短篇节制,浓墨重彩少了,线性多了——这是给我带来的惊喜。但是,中间仍然能看到我熟悉的莫言,那种语言的呼啸而来。

《晚熟的人》有出乎意料之笔。我之前认为他对当下生活比较隔膜,尤其是网络。但是,读了这部作品发现,对网络他比我熟悉。他的作品体量巨大,人非常丰富。仅仅从文学判断,对于作家,我宁愿去读他的文字,不一定想同他交往。莫言相反,在你面前,他作品中的巨大力量退火了,他话不多,偶尔一句一下就能把现场点亮,他的才华和急智会让人很享受。莫言的幽默是骨子里的。

刚拿到新书时,我内心好奇诺奖是否给他带来伤害。看了几页后我就明白了,莫言这部作品没有磕磕绊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记者手记

晚熟是一种智慧

◇郭影

莫言身穿30年前的条纹衫亮相,笑称之前穿肥大如今正合身,“表示自己真的是一个晚熟的人。”这是幽默。

莫言说,晚熟是一个很丰富的概念,从文学和艺术的角度来讲,一个作家或者艺术家过早成熟了、定型了、不变化了,他的创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终点。他希望自己晚熟,艺术生命、创造力更长久一些。

莫言直言很长一段时间在胶州半岛采风,参观博物馆,收集并阅读地方志……哦,他接下来的创作方向!因此,毕飞宇说莫言是“有历史野心的人”。一般人不会透露没完成的作品方向,也因此,毕飞宇说莫言是一个透明的人。这何尝不是莫言的坦荡与自信呢。

生于1955年的莫言,盛名之下,要做一个晚熟的人。晚熟,是一种智慧。对于更多平凡之你我,努力成长,接受晚熟,哪怕前行时有挣扎,也不着急,带着期许,点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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