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血老粉

郑自华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市场上商品普遍紧缺。虽然紧缺，但并不能阻挡人民群众想过好日子的愿望，比如三层阁要放只喇叭箱，客堂间要安置一个沙发，灶披间要有个碗橱，家里要打一套结婚用的家具，儿子老大不小了。尤其是家具，凭结婚证明买了大橱就不能买五斗橱，但是新房里36只脚都不能少，于是就自己做，这个时候，上海男人手艺精巧的本领得到充分展示。小件的是凭户口本到木材行买点木料，自己动手；大件的是将家中阁楼拆掉，请人上门做一套家具。

家具（无论大件还是小件）做好了，那是一个白坯，需要油漆。油漆是不能直接涂在木料上的，这就好比女士在化妆之前，一定要先在脸上涂抹打底霜。打底霜可以掩盖脸上的细纹，改变肤色。同样的道理，木材表面也有自身的缺陷，如坑坑洼洼，以及钉子的洞眼，或者木料原来的色泽不同，影响了家具的美观，这就需要对木材表面修补，能使漆膜更平整、更饱满。这个过程就相当于“打底霜”。那个年代女人不敢说化妆，哪怕涂口红都被说是资产阶级思想。人不给化妆，家具不能不油漆啊。俗话说，三分木匠，七分漆匠，漆匠是决定家具成败关键的最后一道工序。

现在人知道猪血的用途之一可以食用，火锅店内常有客人点一份猪血涮用。那时猪血还有一个重要用处，就是和老粉组合成猪血老粉，猪血老粉就是油漆前的打底霜。家具、墙壁的打底霜材料就是腻子。“腻子”，是油漆工程施工中填嵌缺陷和平整表面的膏状材料，由老粉(大白粉)或石膏粉和猪血或骨胶或桐油或清漆配制而成的，其中猪血老粉尤其受漆匠欢迎。

猪血并不值钱，早期才几分钱一斤，后来二角三角一斤，在虹口区的丹徒路、长治路拐角的一家店有卖；还有原南市区的人民路南市区妇女保健院附近有家店供应。虽然猪血价格便宜，却不能多买，因为猪血有异味，特别是炎热的夏天，容易发臭，一般人受不了。由于那时没有冰箱，猪血一旦变质就不能派用处。猪血拌老粉又经济，干燥快，有韧劲，易于涂刮,可节约面料，砂皮打好以后，油漆的时候特别爽，猪血要纯猪血，不能加水，时间放长了会结成块状。其实，可以做腻子的材料并不少，比如，用清漆和石膏粉做腻子，然后用泡立水涂抹2次，效果相当好，缺点是成本高。据估计，价格是猪血老粉的10倍。既然自己打家具，在制作成本上不得不仔细匡算。现在市场上的腻子品种繁多，但是好多家具厂还在用猪血老粉，原因无他，就是价格低。

现在市场商品极大的丰富，没有人会自己去做家具了，因为定做一只比自己制作价格还便宜。上海男人的手艺也逐步失传了，至于猪血老粉，偶然在女士的低声交谈中还可以听到：“侬看，今朝伊格面孔，猪血老粉搨了太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