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念卢元先生

周丹枫

长期在复旦附中担任语文教师和教导主任的卢元先生是上海市首批特级教师之一。他尤其擅长古文、古诗词教学。课文烂熟于心，课堂教学设计精密。上课虽带课本及备课笔记，但目光始终注视着学生，从不紧盯教材教案，讲解却紧扣字词句篇，成竹在胸，条分缕析，文道融合一体；板书也经过周密设计，简要有序。一课教完后，留有余地，与学生共同根据板书的顺序进行小结，充分利用板书，竟无一字多余。他善于指导学生诵读，抑扬顿挫，含英咀华，口诵心惟，熟读深思。听他的古文教学，是一种精神文化享受。

卢先生的教学成就，是经年累月的长期积渐，绝非短期之功。他国学根基深厚，九岁即从祖父、塾师诵读《四书》《古文观止》《幼学琼林》。嗣后，又从一举人学习《诗经》《尚书》《春秋左传》。大学读书时又师从郭绍虞教授学诗。他深知“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之真谛，从教数十年，始终工作严谨，心无旁骛，不断进取，致使他的教学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像这样饱读经书，深谙古诗词，虚怀若谷，不断探索教法，精益求精，与时俱进的老教师，实属难得。

我十分钦佩卢先生，每有古文、古诗词方面的问题，常叩询于他。他必能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解惑释疑，使我受益良多。

多年前，卢先生和我到外地讲学，他的古文示范课在当地影响甚大。当年，先生的夫人同行。师母质朴和蔼，待人诚恳。她对卢先生的生活起居照顾周全，体贴入微，对我也关怀备至。师母与先生结缡大半个世纪，相敬相爱，从无龃龉。尤其在卢先生蒙冤受难期间，师母更是不离不弃，成了一把为先生遮风挡雨的伞。

2008年，在澳大利亚工作的两个儿子鉴于父母年事已高，出于孝心，恳求双亲移居，以便就近侍奉。他俩顺儿子心意，定居悉尼。虽在异国他乡，先生仍不忘传承中华传统优秀文化，先后参加当地华人团体澳华公会，悉尼诗词协会，曾先后作关于诗词鉴赏、对联趣话、中国古典诗词发展概况等系列讲座，深受欢迎。

2014年先生不忘旧友，托在沪高足寄给我两本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著作《卢元自选集》和《四乐轩诗词选》，并在自选集的扉页上题字：“丹枫老弟方家雅正 卢元”，看到他遒劲有力的笔迹，我倍感亲切。当即按寄书的地址去信致谢，但很快因无法投递而退回，我甚为失望，至今还保存着退信。从此天涯海角，各处一方，杳无音信。

2020年教师节前，过传忠先生在电话中告诉我：“卢先生的夫人两年前已在悉尼逝世，这对卢先生打击很大！”卢先生的悲痛心情，我感同身受。他出生于1927年，毕竟已是鲐背老人，何堪如此沉重打击！但远隔重洋，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表达慰唁之情。

抚今追昔，不胜沧桑。先生把自己的书斋命名为“四乐轩”，意为育人最乐，助人为乐，知足常乐，读书自乐。我衷心希望他秉持这一理念，一如既往，豁达乐观地生活，颐养天年，以慰师母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