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之前再看花

裘 索

国庆长假后的首日，步入上海中心，一幅清雅的瓶花图画映入眼帘，凑近细看方知是第二届东方插花生活美学展，为期五天。

人在草木间，无花无茶不人生。在密集的工作日程中，我调整了可能调整出的时间段，在展期的最后两天中高频度地在同一楼宇上下往返于事务所和展会间，穿梭在远古与现今中，花落之前再看花。

展会除了中国和日本主流花道流派的固定花作的展示外，参展的各个流派还演示了各自流派精到的花艺，讲解各自花道的精神内核，并焚香奏琴。香事、茶道、古琴这些上古的传统文化的生活美学艺术，在搭建的宋式茶亭中演绎得委婉有形，空间美学也交融有致。身临此地此景的此时此刻，恰似穿越时空抵达邃古，浸淫于晋风宋韵的弥漫中。古人的赏花雅兴可谓逸趣盎然，观花吟诗为诗赏，对花举杯为酒赏，伴花焚香为香赏，临花操琴为乐赏，我们的先祖神仙般地悠然于四时花草带来的佳兴恬适。

在日本花道协会400多花道流派中具有代表性三大流派的池坊、小原流、草月流在本次花展中展出了各自具有流派特征符号的大型花作，三大流派分别拥有500多年、近200年、100年的创派历史。日本花道的组织体系为家元制，由师匠收徒传艺，一代一代、世世代代薪火相传。而本次出展的中国具有代表性花道流派的曹洞派、无花道、日月派、易花道、江南文人调等则有十年前后的创派历史。有些流派是在研习日本某一花道流派基础上进行融合改良后创派的。然而追本溯源、折花入器的东方插花艺术则始于中国，恰如日本茶道始源中国一样。二十世纪前后随着日本经济的国际化进程，日本花道茶道也移步国际社会，将人与自然、物我相知进而物我两忘的东方美学哲理传递西方国度。

“我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他的学问和知识”、“好不好是一回事，喜欢不喜欢是另一回事，刻意去喜欢，折损的是自己的尊严”“合羹之美在于合异……在流派林立的日本花道世界，偶会耳闻该类的心声辩说，更何况在个性上更为主张自我的中国人呢。不难预见，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载，中国将会呈现出更多的花道流派。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跨出早稻田校门供职日本律师事务所，入住的律所寮舍位于东京绿化覆盖率最高的世田谷野泽，周末漫步街巷小径，惊叹家家户户门傍庭前的盆盆罐罐花花草草，安放得有形有致别有风情，钦羡女主人的打理有方，萌生“我也要那样”的念想，自此亲近植物侍弄花草。日本女子在为人妻前的待字闺中时期，一般都会去料理教室、花道教室学习生活技能、文化艺术的基础课程，家境优渥、学养丰厚的还会去茶道教室研习宗教哲学美学。深信一个家庭女主人的修为左右着一个家庭的品质尤其是孩子的品性，母亲的远见里藏着孩子的未来。

数年后，搬离所寮迁至表参道的青山，小原流总部就坐落在表参道骨董路的小原流会馆里，承担着花道的教学任务并行使着管理职能。就在那幢步行可至的小原流会馆里，在周末、在节假日、在能够准时下班的平日夜晚里，我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获取、一个段位一个段位地晋级，最终获得了教授资质的牌匾。小原流本部汇集了一流技艺精湛的花道教师，NHK新闻主播画面背景的花作常常是某某老师的作品。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感恩在花道上一路得到了一线老师的耳提面命，习得技艺，理解最高的技艺即无技艺的法术、不着痕迹中透露“素”之花的极致之凛，在一花一枝一叶中感悟“佗寂”对生命的意义。

纵有三千烦恼，不如拈花一笑。